“啪。”
一记清脆的声响在同时回荡于半空。
一截纤瘦素白的手腕落在巨蟒漆黑的鳞片间,毫不客气地狠狠拍了一掌。
对比那狰狞可怖的巨蟒身躯,那只手腕纤细得几乎一折即断,可就是在这只手下,那巨蟒的身躯却蓦地一震,旋即肉眼可见地僵硬起来。
“嘤嘤。”
下一刻,巨蟒的身躯骤然缩小,于刹那间再度成为原本拇指粗细的幼虫,翻开肚皮朝萧崇琰软软地叫了起来。
“嘤——嗷!”
它被忍无可忍的顾璟一把抓住,按进萧崇琰掌心,没入其内消失不见。
……
……
萧崇琰转头盯住顾璟。
他的右手还被顾璟的右手握着不放,两人维持着这个有些别扭的姿势,也不说话,就这样彼此默默对视。
鬼族,杀了。
鬼念,丢了。
萧崇琰以眼神问道:“现在呢?”
顾璟面无表情的脸上渐渐露出了一点微弱的笑意。
那双锋锐冷然的眼睛里有点点光芒亮起,然后越来越亮。
萧崇琰向后退出一步。
顾璟向前踏出一步。
两只交叠的手始终牢牢握在一起,顾璟微微用力,便将萧崇琰拉至自己身前,握住对方的手恰到好处顺着手臂上滑,然后便落在肩头。
掌心温暖的热度透过外袍,一点一滴缓慢而坚定地渗入肌肤,是对萧崇琰来说最为心安的温度。
不多不少,刚刚好。
—
“铮铮——”
空乌琴在两人身旁蓦地浮现,琴弦颤动不止,发出熟悉的清亮声响。
那是顾璟常用来作为计时与提示的琴音。
萧崇琰与顾璟对视一眼,知道他们等待的时刻终于到来。
黑暗天幕遥遥挂在天顶,鬼域内的夜色却比那黑暗更深。
黎明前夕,至暗时刻。
这是魂魄最易被唤回,也是最后能够显化于此世的时分。
萧崇琰看向不远处蜷缩在地的景宣。
这位中洲的五皇子在心湖破碎后便失去了一身修为,心脏又被剜去,如今勉强靠着一副至虚境巅峰的身体吊着最后一分生机,却已经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逐渐死去。
这位曾经骄傲至极的天才少年,如今满身血污地趴伏在地,再无一分体面可言,从前的皇家风度更是全然消失不见。
猩红粘稠的血自他身下大片大片淌开,浸入地底,便如同不久前的场景重现。
那时他是高高在上的看客,笑看自己的同窗惨死于秀禾手下,无动于衷。
而如今,他将在同一个地方流尽全身血液,以无尽的痛楚来冲刷自己的罪孽。
——而这还不算完。
“咳咳……咳,萧崇琰……”
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趴伏在地的少年挣扎着抬起头,露出一脸惨然笑意,断断续续地开口。
“成王败寇,是我输了……落到你手里,自然任凭你处置……”
被萧崇琰杀死,与失败后回到中洲被神皇问罪……这两种下场对景宣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差别。
不过都是无声无息地死去,再无人记得而已。
对他而言,不能成为中洲太子,未来的神皇;无法得到沧澜第一的名号……他的人生便没有任何意义。
这是他从小被灌输教育,于脑海深处根深蒂固的道理。
只有成为第一,才是赢。
为了赢,可以不择手段。
因为如果失败,就会被放弃。
如果被放弃,就会死去。
“沧澜第一天才的称号是你的……我的命也是你的……”神情空茫的少年认命般轻笑起来,喃喃说道,“都拿去好了,我本来就什么都没有……”
他失败了,所以他就将一无所有。
“你的命我不会取。”
萧重琰沉默片刻,然后轻声开口,神情像是有些叹息。
他听说过自己那位学生登位后的作风。
霸道专断,唯我独尊,对待自己的后代手段颇为残酷,崇尚养蛊般的竞争法则,倒是与曾经的东璜有些相似。
萧重琰对此并不赞成,却也不会多说什么。
正如他此番对这个中洲王朝五皇子的处置。
并非是因为对方有多针对自己——那些所谓的言语挤兑和蓄谋相害,比之萧崇琰上一世所经历的一切,便如同过家家一般不值一提。
他看到的只有这位五皇子所做过的事。
为陷害自己,景宣可以毫不犹豫牺牲凌成,而为了满足对名利的追逐与渴望,也可以没有任何负担地害死太学同窗。
这般行径,本就该死。
与萧崇琰自身的意愿并无干系。
所以——
“要取你命的,是他们。”
伴随着萧崇琰的声音响起,景宣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视野蓦地提升,整个人骤然腾空,陡然间变得轻盈起来,仿佛随时都会飘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