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乔氏开的门,捧了个蜡烛来照明,都不认识秋穗了,还问她找谁。
还是秋穗喊了她一声娘,余乔氏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女儿。然后母女二人一番抱头痛哭下,将这会儿正在屋内看书的余秀才引了来。
余秀才听说闺女被放良回家了,堂堂七尺男儿,竟也弹了泪。
左邻右舍闻声也有特意披衣再起赶过来的,都纷纷给余家道贺。如今的家虽不是之前三房一起住的那个家,但村里这些伯伯嬢嬢叔叔婶婶,她却大多还认识和记得的,只听他们的声音,或是爹娘大概介绍了几句,秋穗就能将人对得上,然后立即喊了人。
如此一番热闹后,余家关了门,只一家三口慢慢闲话家常。
家里平时是舍不得多点一根蜡烛的,但今儿为了好好瞧瞧闺女,余秀才夫妇不谋而合,立即翻箱倒柜,将家里所有蜡烛都寻了出来,然后点上。
黑漆漆的堂屋被一根根蜡烛照得通亮,夫妇二人也终于能看清女儿脸了。余乔氏拉着人,从上到下来来回回仔仔细细瞧了好几遍,然后感叹说:“竟是这样大的姑娘了,如今还出落得这样标致。这若是走在路上,你不喊我,我都不敢认。但还是像,眉眼间能看出小时候的样子来。”
又细细问:“在人家干活,日子可是不好过?这十二年是不是吃了许多苦?”虽然亲眼瞧见了女儿出落得亭亭玉立,比城里的小姐娘子还要精致好看,且这脸,这手,哪一处保养得不细腻?但身为母亲,总还是担心女儿会吃苦,哪怕只是一点。
秋穗仍是报喜不报忧的,她说:“爹娘放心,女儿命好,一进侯府,就被分去了老太太身边伺候。老太太心地仁善,待我们这些女婢是再好不过的了。她很喜欢女孩儿,总将我们娇养着,并不会让我们去做什么重活累活,更消说打人体罚了。这次她老人家放女儿归家,说是日后不能亲眼瞧见女儿出嫁了,还提前给了二百两的嫁妆银子,另还有好几件她老人家寻常用过的首饰。”
“二百两?”余乔氏瞠目结舌,不可置信的扭头朝余秀才看去,“这……这可怎么使得?”
二百两银子于富贵人家来说不算什么,但于余家这样的庄户人家来说,却是极大的一笔。很多村里的农户人家,或许一辈子都见不到这么多钱。
余乔氏怕传出去后会有人惦记,便一再郑重叮嘱女儿道:“既是给你的,你好好收着,万莫要拿到人前来。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若叫谁给惦记上了,怕会引来祸端。”
秋穗自然懂这个理,她点头道:“娘放心,女儿知道的。”又说,“女儿是只身一人先回的家,也不敢揣这么多银子在身上,所以就先放哥哥那儿了。”
提起长子,余乔氏这才想起长子如今还在京中,便忙问:“丰年可说什么时候回?”
秋穗:“很快了,哥哥说最晚五日之内必回。”
“这可太好了。”夫妇二人听后,更是松了口气。
如此一来,今年女儿儿子们都能在身边过年了。他们一家五口,自十二年前那场灾难之后,就再没能一起团团圆圆过个年。
如今可算是盼着了。
*
傅灼回了修竹园后,九儿立即迎了上来。
“奴婢恭迎郎主。”
傅灼望她一眼,有一瞬间想到了当初秋穗初来修竹园伺候的时候。那时她也是这样,每晚只要他一回来,她就即刻迎候在门口等他。
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便不再候在门前等了。
傅灼只望了九儿一眼,并没说话。脚下步子更是没停,拾阶而上,迈过门槛踏足书房后,他就直接进了内间。
九儿有些慌张,更是局促不安起来。因为能看得出来,郎主脸色不太好看,想必,他已经知道了秋穗姐姐回家的事儿。
九儿静候在外间,几次鼓足了勇气想问一声可需奉茶,但最终,还是没能敢将这话说出口来。
这种时候她就更佩服秋穗姐姐了,也开始有些想念她,因为她在的那一个多月,是他们伺候郎主最轻松快乐的时候。早知道她会离府回家,她就好好跟着她多学些伺候郎主的经验了,也不至于这会儿功夫不知所措又担惊受怕。
九儿日子难捱,不知过了有多久,突然听到从里间传来郎主的声音。
“秋穗,奉盏茶进来。”但他叫的却是秋穗姐姐。
九儿猛然一个激灵,瞬间就清醒过来,困意全无。
虽不是叫的她,但她也必须得站去隔断边应一声,问:“郎主,是要奴婢给您奉茶吗?”
而傅灼这会儿呢,却正有些恍惚。
伏案而作,一时投入太深,竟然忘了秋穗已经赎身回家了这件事。
随手揉了方才写的东西扔在一边,冷冷吐出了两个字:“不必。”
但九儿正要退下时,傅灼突然又道:“进来回话。”
九儿平时就挺畏惧这个年轻郎主的,所以一直都不敢做近身服侍的活。这回是因常二管事被调去了外院,而秋穗又走了,她不得不顶上。
并且这时候心中已然后悔了,早知道秋穗姐姐迟早得走,她当初不如不接她的班呢。
原是想着,秋穗姐姐日后迟早得被收房,做姨娘。届时,总得有人来顶她的活儿。反正有她在,肯定还是她近身侍奉郎主的时候多,便她顶了这份活儿,想也不需要她太顶事。哪里想,事情竟然来了这样大的一个转折。
九儿战战兢兢进了里间,头一直垂着,不敢偷瞄这会儿正位上坐着的人。她余光所到之处,只有一个模糊的身形和轮廓。
“奴婢听郎主的吩咐。”
傅灼仍坐在长案后,这会儿脸上神色严肃认真,他问跟前垂着头的女婢道:“老太太准她赎身,她就这样直接走了?可有说什么?我的意思是,她如今好歹是我身边侍奉的人,也没想过要等我一句话?”
这题九儿会,她立即蹲身回话道:“姐姐是要等郎主您回来再走的,只是后来得知您要到晚间才回,姐姐怕误了回家的时辰,所以先走了。”
傅灼听后一阵沉默,倒是他以小人之君度了君子之腹,多想了。他在意的点是,她得了回家的机会后,便立即将他抛诸在了脑后,甚至连道别一声都没想过。
如今知道她是想和他道别的,心中的那种不是滋味的感受倒渐渐消了些。
“那她临走前,可同你说了什么?或是交代了什么?”傅灼冷静下来后,连语气都变得和煦很多。
九儿是万不敢有一个字的隐瞒的,她把秋穗对她说的全说了出来。
“姐姐交代奴婢好好侍奉郎主,说郎主外头忙碌也不容易,我们当奴婢的,定要尽全力做好分内之事。”
傅灼听后在心内点了点,知道这是秋穗会说出口的话。
“姐姐还说……”九儿突然犹豫和迟疑了。
“还说了什么?”傅灼问。
九儿不敢隐瞒,忙老实说:“姐姐还说,她一早就是想要赎身回家的,这事儿郎主您也知道。奴婢就好奇,问她为何不愿给郎主您做妾呢?既是老太太准了的,日后定有她好日子过,但姐姐说,郎主您这般年纪还未娶妻立室,可见不是个会疼人的。未来主母娘子都不一定疼,何况是一个妾。何况郎主您……您……”
“我什么?”傅灼尽量让自己心气平和。他这会儿倒没正襟危坐了,只调了个姿势,让自己闲适的坐在圈椅内。他倒想听听看,她都背地里说了他什么?
九儿继续道:“郎主您总很严肃,气势威严,叫奴婢们都挺害怕的。姐姐说,她日后的夫君一定得是最疼她的才行。”说完后,九儿自己老老实实跪了下来,“姐姐大概是这样说的,郎主跟前,奴婢不敢撒谎。”
简而言之就是,年纪大,脾气不好,还不会疼人。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掉30个红包~
傅叔加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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