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支支吾吾,一时答不上话来。虽说恨儿子不成器,但毕竟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又怎会真的不要他呢?而如今,春禾要逼着他们把少康在族谱上除名,日后再继承不得家里一个子儿,她又如何能做到?
庄嬷嬷逼着自己冷静后,便也不答春禾的话,只问她:“余家娘子下午可是来过?”
春禾并不直接答她的话,只学着她的样子绕话道:“她上午来的时,娘您不是看到了吗?人还是您亲自送出门的。怎又会问她下午来没来?咱家也没有这么大的脸,竟叫未来的主家夫人一再的登门。”
庄嬷嬷脸上笑意尴尬,只问春禾:“你今日……怎的说话夹枪带棒的?这是怎么了?”
春禾道:“儿媳虽性子弱,人老实好欺负了些,但也算为母则强了。为了嘉哥儿,我什么都做得出来。我只是忽然想明白了,娘虽说只认我这个儿媳妇,但少康毕竟是您亲儿子,他日后同香珺的孩子也是您亲孙子。您可以不认香珺,但您还能不认您孙子的亲娘吗?我如今同你们耗在这儿,我又能耗多久呢?香珺年轻,庄少康又日日同她在一处,她育有子嗣是迟早的事。所以既然娘说只认我,又句句说为嘉哥儿好,那么就请立字据吧。只要立了字据,把日后三房这边的家私都给嘉哥儿,那么我可以配合你们,什么都不说、不做。”
若是不立字据,那她就不会那么配合了。
只是这一句,春禾并没说出来。
但她知道,她的这个婆母这么聪明,她不会没听出来。
在这个儿媳妇面前,庄嬷嬷素来应付得游刃有余。还是头一回,她觉得眼前这个老实头也是个棘手的存在。
庄嬷嬷突然没了主意,她不好答应,也不敢不答应。所以,只能陪着笑脸尽力周旋道:“此事……怕还是得跟你公爹再商议商议,只是你公爹他这会儿人没在家,我得等他晚上回来再去同他说。春禾,娘待你如何你是有感受的,娘的心也是肉做的,怎会明知是你吃了亏,却不为你做主呢?你放心好了,爹娘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的。”
又说:“你自幼父母双亡,从小就被卖进了侯府里来,你的那些族叔族伯,那都是些黑了心肝的玩意儿。我疼你,这才想着求老太太把你指给少康的。只是没想到,少康竟叫那个狐狸精给迷了眼。娘知道我们庄家对不住你,但也绝对会给你一个公道,不会像你那黑心的伯伯叔叔一样,只会把你卖了。”
春禾知道她是在提醒自己,没有娘家依靠的人,事情不能做的太绝。
但既想通了,且也走上了这一步,春禾便决心要豁出去了。
所以,她装着没听懂的样子,只说:“我信爹娘也是不会做出和我那黑心的伯伯叔叔一样的事的,你们最是明辨是非不过的了,少康既是有错,就该受到惩罚。”又自己把话头拐了回来,“我知道除名和立字据乃是大事,娘是要和爹,还有二位伯兄一起商量的。所以,我也不逼娘立刻就给我一个答案,我会静静等着你们商议后的结果。”
说完春禾便转身先回了屋子,徒留庄嬷嬷一个人立在那儿,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她此刻心里着急抓狂,但又不能怎样。只能恨恨跺脚,然后从春禾这边离开,转身回了她自己那儿。
透过窗户,春禾瞧见庄嬷嬷离开了后,便扬声喊了卷儿来,她对卷儿说:“我有些日子没去老夫人跟前孝敬了,你带着嘉哥儿,随我一道过去侯府一趟。”
卷儿并不多问,只应道说是。
*
那边梁晴芳和秋穗差不多是在梁府门口碰上的,一下车,梁晴芳立即就笑嘻嘻过来挽秋穗手。二人一边一道往府内去,一边咬耳朵说着私房话。
梁晴芳高兴着道:“看着那庄嬷嬷想走却走不了,颇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我就觉得好笑。”又问秋穗,“你那边怎样了?”
秋穗说:“春禾不是糊涂人,之前之所以忍气吞声,果然是因为有诸多顾虑的原因。我去后,好一番劝了她,她如今也想得开了。我给她指了一条路,她极愿意走,我想,她这会儿应该也在同庄家一家斗智斗勇吧。”又说,“春禾其实不傻,她只是太善良了,善良到每走一步都会顾虑旁人的感受,而完全忽略自己。再加上她无依无靠,没有娘家撑腰,不免会畏手畏脚。如今我既跟她把话说开了,她既也想得通,自然会为自己筹谋。”
“那就好。”梁晴芳感叹道,“虽然我们可以对她施以援手,但最终她这辈子还是得靠她自己去过。若她始终柔柔弱弱的,没什么主见,哪怕这回避过了庄家的这个坑,下回也还有别的坑等着她。”
秋穗也正是这个意思,所以她能帮的绝对会帮,但却也不会过分的去插手,甚至是取而代之。因为最终她的日子还是得她自己过,未来的路还很长,她必须自己立起来。
次日一早秋穗就登了侯府的门,老太太知道了她身上不爽利的事儿,所以一见着人就关心着问她:“可大好了?若还虚着,实在没必要这么急过来请安的。你我之间,如今委实无需这样生分客套。”
秋穗道:“已经大安了,您老人家尽管放心。”又解释说,“本该昨儿一早先过来您这边问安的,只是我有好久没见到春禾姐姐了,十分挂念她,所以昨儿就先去了她那儿坐坐。谁知道,起早了,下午回来身上就不太舒服。”
傅老夫人倒不介意这个,她只又关心了秋穗身体问:“如今真大安了?要不我唤了府医来给你瞧瞧。如今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你又只身一人在京里,可别累着了自己。”
秋穗忙说大安了,又笑道:“您老人家忘了吗?我可是最不娇气的。对了,春禾今日也不当值吗?我还想着,昨儿没能同她好好说上几句话,今儿过来能和她闲坐好好说上几嘴呢。”
一旁庄嬷嬷就在傅老夫人身边侍奉着,她听了这话,下意识朝秋穗这边望来一眼。
傅老夫人说:“她昨儿傍晚的时候来过,带了嘉哥儿一块儿来的。有些日子没见了,真没想到,嘉哥儿都会走会叫了,真叫人稀罕。”老人家说到这里,眉眼间皆是笑意,可见是真喜欢的。
“只是她这会儿不在,你若想她,我差人去叫了她来。”
庄嬷嬷当然想阻止,正开了口说:“春禾她……”话还没说出几句来,就被秋穗截断了。
秋穗说:“好啊,我可想她了,也想嘉哥儿。不若就叫了她和嘉哥儿一道来,我也跟着您老人家一起稀罕稀罕。”
庄嬷嬷一时插不上话,那边,老夫人已经差了云间去唤人了。
春禾迈出了昨儿那一步后,如今越发的坚定和自信。秋穗见她如此,也就彻底放了心了。
临别前,秋穗仍嘱咐她:“别理庄家怎么说,你就该多往老夫人这儿跑,叫她老人家时时都能记着你。老夫人越是记挂你,庄家那儿就越担心害怕,所以之后的谈判,也就更容易一些。”
“我明白的。”春禾重重点头,然后一把抓住秋穗手,“秋穗,真谢谢你,若没有你,我如今可能还深陷在泥潭之中,不知此生该何去何从呢。”
秋穗反握住她手,认真道:“就凭你我之间的交情,还谈‘谢’这个字吗?可别忘了,嘉哥儿我可是要认作干儿子的。”
春禾感激涕零,大恩不言谢,但她却深深记在了心中。
之后的几日,便是春禾一直在同庄家人博弈、周旋。秋穗虽没掺和,但却时刻都关注着。一旦春禾需要她施以援手了,她定会立刻奔赴过去。
而若她能自己解决的话,秋穗还是希望她可以趁此机会真正强大起来。
*
很快傅灼又办完一桩案子回京述职,他自然早就得到了秋穗早已人在京中的消息,所以办完差事从宫里出来后,傅灼来不及先回侯府,直接打马来了梁府上。
同梁大人寒暄了几句后,便寻了秋穗出来说话。
如今二人是未婚夫妇,只要不越了那层礼数和规矩,孤男寡女大白日的独处在一块儿,也是无伤大雅的。
秋穗还如从前一样,清媚娇丽、明艳大方。甚至因为近几日心情好的缘故,面上更是添了几分水色。傅灼望着出落得越发娇艳的未婚妻,不免也想到了自己如今的形象来。
他不自觉抬手摸了摸自己那张脸,但也没说别的,只是对她说:“这次回来会在家暂歇几日,然后再去一趟越州,再之后也就能彻底回京交差了。到时候,我就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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