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怀石也没想到,全家人第一个来的居然是林照,他手里面的鸡毛掸子在半空中晃了晃,抽出嗖嗖风声,保持着应有的严肃:“明微,你怎么来了?”
林照回头,看了一眼薛定,这人在这里挨了一早上的揍,衣裳都被抽破了,露出来的肌肤上全都是血痕,脸上也有红印,看来也挨掌掴了,无奈道:“父亲,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即便止息有错,您也不该这么打他啊。”
“打他?打他还是轻的!”
薛怀石提起这个就来气,用鸡毛掸子指着薛定,切齿道:“我恨不得打死他!好歹也是我薛怀石的儿子!薛道的手足兄弟!如此不争气!半点我和他大哥的志气都没有!”说着,把鸡毛掸子往前伸,薛定躲避着别过头去,这样细微的举动倒是更加激怒了薛怀石,他红了眼睛,“我在同僚中的脸面,全都让你丢尽了!”
或许是林照在旁有底气,薛定听到薛怀石的话,终于说出了这一早上唯一一句的反驳,咕哝道:“不过是为了你在同僚间的脸面。”
这一句话,再次激怒了薛怀石,一道黑影闪过,眼见着那鸡毛掸子又要抽在薛定身上之际,林照咬牙,一把搂住薛定的身子,将自己的后背接了过去,吓得薛怀石生生的半截顿住,诧异道:“明微!你这是做什么!”
薛定已经认命的闭上了眼睛,闻言睁眼,脸上的表情比薛怀石还要惊愕,他死活想不到,林照居然会挡在自己的身前,心中一丝难受,下意识道:“嫂子你……”
林照转过头来,清澈的眼眸里满是坚定,她扳着薛定的肩膀,一字一顿的说道:“父亲,您若是要打薛定,就先打我吧。”
薛怀石愣了愣,无奈道:“明微,你这是做什么?”再次指着薛定,痛心疾首的说道,“亏他还生在这样的大富之家,竟然一点上进之心都没有,我养他何用!纨绔膏粱!当真不值!黄门学院苦读三年,最后榜上无名!你大哥可是一次中进!一次中进!”
“父亲!”
林照骤然道:“薛家只有一个薛道,也只有一个薛定,这世间……人和人都是不同的,恰如林中树叶,也没有一片是相同的,薛道……自幼苦读,方有眼下之势,若他也只知玩乐,只怕还不如薛定。”看着瞳孔泛着晶莹的薛定,林照沉下心来,继续道,“四叔不过是贪玩儿了些,不曾专精学业,但人知耻方能奋进,他这样的人,得了您今日的教训,必定会铭记于心,日后刻苦专研,来日基石未必不如薛道,甚至比薛道更厉害,人恒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还请父亲息怒,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说实话,正如薛道所言,虎毒不食子,薛怀石虽然很气,但又怎能狠心下手,真的将薛定打出个好歹来,只是全家上下没人来劝阻,薛怀石始终找不到台阶下,见林照执意如此,他暗暗的松了口气,说道:“薛定,你嫂子如此苦心孤诣,你倒好,三榜无名,你对得起谁!”
薛定咬咬牙关,没有开口。
“父亲忙于政务脱不开身,母亲又疲竭于教义,薛道常年不在家,我做为薛定的嫂子,没能时时劝进,监察他学业,是我的失察,我愿领罚。”
林照低头道。
薛怀石眨了眨眼睛,攥着鸡毛掸子的掌心滋滋发热,将其扔下,拍了拍手说道:“孙福。”
福叔在旁边看的是心惊肉跳,这一早上,薛怀石抽打着薛定,整个堂屋噼里啪啦像是放了鞭炮一样,得令舒缓了气息,忙上前扶起林照来,小声道:“少夫人,您有心了。”
林照膝盖欲裂,刚才扑过去的时候只怕磕到了,强撑着站起来,对薛怀石说道:“父亲,并非是明微多管闲事,而是……”回头看薛定,“四叔年岁还轻,生在这样的大富大贵之家,自然不知寒门疾苦,学业上便多有疏忽,但这并不代表他毫无天赋,一生寂寂,我相信他重新钻研,明年一定能榜上有名。”
薛定听到这话,心里狠狠的颤了一下,看着林照的背影,原本那样小小的,瘦瘦的,娇柔的身躯,此刻却像是一座大山,为他遮风挡雨,这一刻,薛定一直噙着的泪水唰的掉落在手背上,他要强的伸手抹去,直把眼睛都蹭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