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道却是兴致大起,像是个苍蝇一般围着林照,前头的薛怀石听到他的声音,皱眉回头,用眼神警告他不要没完没了。
林照也瞪了薛道一眼,这人才老实。
薛道虽不说话了,脸上依旧美滋滋的,负手在后,不紧不慢的跟着林照,心里像是吃了蜜一样的甜,轻轻的舒了口气。
是因为长恪公主吗?
林照是吃醋了吧。
一行人正往前走着,到了松林的深处,那里有一座久无人居的殿宇,名为清华殿,正要绕过它继续往前时,忽然听到许内监大喊一声何人在那里,随后这老太监伸手护在圣人的身前,而薛怀石也一步上前,神色泠然,大声喊道:“护驾!”
跟着的人群被瞬间冲散,糟乱间,金龙卫的侍卫像是潮水般涌了过来,林照方才根本没有察觉这么多的侍卫到底藏在了哪里,呆愣之际,薛道也将她护在怀里,而眼睛则死死的盯着那座清华殿的房顶,皱眉道:“那里有人!”
“行川!”
薛怀石大喊了一声。
薛道咬牙,松开林照的身子,正要跃身而去的时候,圣人不顾危险往前横跨一步,厉声道:“都别动!”
话音未毕,林照只觉得天旋地转,再抬头时,瞧见薛道白皙的下巴,不由得将他也抱得紧了一些。
许内监眯了眯眼睛,试探性的往前走了走,看清那房顶上的人时,诧异的说了一句:“是……是贤妃娘娘。”
许内监此言一出,众人都错愕的抬起头来,一时死寂无声,而圣人也往前走去,仰望着那繁星朗月下,如黑山峦般的房顶,在那仿佛崇山峻岭的层叠高瓦上,伫立着一个拿着腰带剑的绿衣女子。
林照薄唇微张,有薄弱的白气自其中呼出,顿了顿,眼眸中倒映出那一抹绿色的身影,女子身量纤柔,婉转婀娜,冬日却穿夏裳,丝帛翻飞间,那柄腰带剑也旋转成花,抽的风声猎猎。
她的赤足在雪里泡的通红,如刚刚成熟的蜜桃,香肩如尺,脖似曲,头上的金饰窸窣作响,那沙沙之音仿佛天籁,为她今夜之舞精心伴奏。
女子实在是太美了,就连那些金龙卫的侍卫也忍不住注目,丝毫忘了避嫌,薛道却早早的避开了视线,往前看去,薛怀石也死死的低着头不肯抬起。
“妖女。”
身前有人说。
林照看去,是林淑妃,似乎透过背影,就已经能感受到她的怒火和鄙夷,宽阔的袖袍下,她的手指不见,该是紧紧的攥成了拳头。
林照忽然记起,是宫中盛传的那个女子,魏稚,魏贤妃。
也就是五皇子的生母。
她是无极关督守魏关的亲妹妹,魏关的手里掌握着四十万赤霞军,是陈辽两国的防线,先帝鞭长莫及,又不放心兵权外放,便让彼时还是辽王的圣人迎娶了魏稚,之所以没有嫁给当时炙手可热的颖王,也是怕颖王登基后,魏家风头更胜,谁知道百密一疏,最后还是辽王做了新君。
传说魏稚有着可吞人心魄的美貌,如汤朝古籍中记载的岐疆祭祀妖女饮半城一般,更说她精通房中之术,方得圣人无尽宠爱。
显赫的家世,得天独厚的美貌,自然会引起其他宫妃的嫉妒。
“好好的除夕之夜,全被这个妖女给毁了。”林淑妃切齿。
“爱妃何以在此?”
林照正想着,被圣人的话打断了思绪,再次看过去,魏贤妃在檐角,那柄腰带剑贴在手臂处,乖觉行礼道:“妾身给陛下请安,陛下康安。”
林照终于看清魏贤妃的脸。
那一瞬,黑幕上的月光都不禁黯然失色,仿佛天地间的一切艳丽都汇聚在她一人的眉眼,林照读了十六年的书,却在此刻找不到一个词去形容魏贤妃的美貌,林长宜和她比起来,就像是泥水中的臭虫。
林照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她素来清丽逼人,可是现在……林照的心里生出些许卑微来,自愧不如。
薛道察觉到,低声道:“夫人,人之美貌,不在脸皮,而在于心。”
林照看着他,说道:“是吗?”
“若有诗书藏于心,岁月从不败美人。”
薛道平和的说。
林照心中一动。
“不是说身子不适,怎么又跑到房上跳舞去了?”
圣人让宫人将魏贤妃接下来,顺势将披风给她裹上,魏贤妃虽生育过,但身段和气质都似姑娘般,和圣人站在一起,就像是父女一般。
圣人对魏贤妃方才之举丝毫不介意,好像还更高兴,问道:“不冷吗?”
“陛下喜欢妾身刚才的舞蹈吗?”
魏贤妃抬起头来,眉梢眼角含着娇态,手指轻轻捏在圣人的胳膊上,隔着衣裳,被捏到的皮肤都逐渐酥麻起来。
“喜欢,爱妃之物,人间难得。”圣人又道,“怎么从前没见你跳过?”
“这是妾身在娘家之时,母亲生前教给妾身的,是祈福的剑舞。”魏贤妃笑着说,“今夜是除夕,妾身想要为陛下祈福。”
“那也要注意身子。”
圣人只顾着和魏贤妃说话,全然不理旁人,许内监见势,摆了摆手,金龙卫的那些侍卫全都退下了,又在圣人旁边提醒几句,圣人才让宫人将魏贤妃送回去,随即带着乌泱泱的一行人回了麒麟殿。
林照注意到,五皇子身边有一个空位置,愣了愣,反应过来,应该是四皇子陈华的位置吧,这人竟然如此不受宠,连这样的除夕皇宴都不许参加吗?
“明微。”
薛道转过头:“累不累?”
林照轻摇头。
薛道眼中含笑,淡淡道:“再坚持一下,快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