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炫耀完毕,玩具便会被他们狠狠踢开,不留一丝余地。
他们喜欢这个玩具吗?
当然是喜欢的。
在最初玩具刚到手时,他们也是喜欢的。
这对父母会因为身体不好的符沉连着去了这么久的医院,连家也不回了,这便说明,他们并不是没有喜欢过玩具。
只是后来腻了。
可孩子不是玩具,不能随意丢弃、更不能送给别人。
所以随着时日渐长,他们便渐渐地不会再去管这件玩具,任由它在角落发霉腐臭。
一直到腐臭味传到他们鼻尖时,他们才会想起,原来他们有一个不是玩具的孩子。
江昭轻轻闭眼,抬头向面前的江母看去。
“妈妈,我哪天去易舷安的房间看了。从他的房间来看,我觉得他……不像您说的那样。”
江母面上的笑淡了淡,随即又扬起新的笑容。
“小昭是怎么想的,说来让妈妈听听看。”态度温柔和熙,和易舷安日记上描写的、那个冷漠至极的妈妈一点也不像。
明明都是同一个人。
江昭还是不能理解,江母的性格差异为什么会这么大?
难不成……那本日记也是假的?
不,应当不会,只有系统给的原文剧情是假的,其他应当是真的。
江昭闭了闭眼,将心中这些纷扰繁杂的情绪悉数抛开,轻声道:“我觉得,他好像没有妈妈描述的这么坏。”
江母轻轻歪了下头,神态很是无奈。
“小昭,你还太小了,只是从房间来看,根本什么也看不出来。”
她叹了一声,“易舷安这个孩子,远比你想象中要来得讨厌。”
江昭认真想了下和他相处时的易舷安。
除了动不动就抽风、会随便亲他、还容易吓到他、以及太喜欢他之外,似乎也没有特别讨厌的地方。
至少,曾经的易舷安在对待江母时,肯定是拼尽全力想要求得母亲的欢心。
可他想讨开心的那个人,并不喜欢他。
他做得这一切都是白用功罢了。
“我不相信别人的话。”江昭垂眸,“妈妈,我比较相信我自己的判断。”
“请您不要生气。——可,无论你怎么样说,我都还是愿意相信我自己的判断,很抱歉。我不认为易舷安是个坏人。”
气氛一时有些僵。
江母站起身,踩着矮跟鞋走到他面前,轻轻叹息一口。
而后,她伸手抱住了江昭,动作前所未有的轻柔。
“你是妈妈唯一的宝贝,妈妈怎么会生你的气呢?要气,也是该生气那些蒙骗了你的人。”
“妈妈永远不会生小昭的气。”
“妈妈那么、那么爱你。”
江母的声音越发飘忽起来,轻若蚊吟,“你是妈妈唯一的、最爱的宝贝。——妈妈爱你,小昭。”
江昭不太喜欢和人亲近,乖乖待了几秒,便亟不可待地挣脱出来,轻声道:“谢谢妈妈。”
他说的是“谢谢”,不是“我也爱你”。
哪怕是假的,他也给不了江母承诺。
江母揉揉他的头,“昭昭,你刚来不久时,妈妈就告诉过你。你的身份威胁到了易舷安,让你少接近他,他活着时,你做的很好,可他死了,你却反而开始接近他。”
“我们的日子里不是只有死去的人,我们应该在意的,永远是活着的人,对吗?”
江母伸手,挽了下披肩。
江昭听话地点点头,而后半点没有悔改地接着问:“我想知道,易舷安曾经对您的态度怎么样?”
“就那样,我不喜欢不乖的孩子。”江母淡淡道。
出了房门,江昭在脑内梳理着目前已知的几条剧情线。
一,江母只把他当成唯一的孩子。
二,假少爷是因他而死,至于具体的顶命方法,他目前尚不得知。
三,符沉在这个家的存在感可强可弱,对江家父母而言,他的身份更像个面面俱到、还不用给工资的下属。
四,他怀疑易舷安的死没有这么简单。
这第四条,指得不只是真假少爷换命这档子事,一定还藏着些别的内幕。
他目前想不到更多的线索,只好勉强将这几条线索翻来覆去地查看了一番,而后才下楼,准备去吃晚餐。
一想到晚餐时需要面对的药膳,他的表情登时苦闷起来。
他越发讨厌那味道古怪的药膳了,从这些日子来看,他的身体的确被调理得更好,证明药膳并不只是无用功的东西。
也因此,他没了拒绝药膳的理由。
晚餐的位置一直都是固定的。
江昭左手边是符沉,对面是江父江母。
吃下整碗药膳,江昭几欲作呕,下意识伸手碰了碰一旁的符沉。
对方几乎是在瞬间便握住了他的手,那双温和的眼朝他看过来,仿佛是在询问:实在难吃得紧吗?
江昭小幅度地点点头,面上浮出委屈,眼里也带上了点自然酝酿出的水汽,一双眼瞧着雾蒙蒙的,倒像初春四月的湖畔,透过若隐若现的雾气,窥见了里头那一湾温软静谧的湖泊。
符沉捏了捏他的手心,轻轻摇头。
这意思是不行,再难吃也得吃。
江母最近有些不舒服,早早地用了晚膳便和江父上楼了。
他们一走,江昭一直憋着的那口气也终于长舒出来。
“哥哥,这些太难吃了,我还要吃到什么时候?”
他委屈地哼哼两声。
系统看得有些小震惊。
原来有人宠的宿主和没人宠的宿主完全是两个人。
一个又软又甜,还会撒娇生气。
另一个也软也甜,但会说服自己坚强起来,很少和旁人撒娇生气。
符沉捏捏他养胖了些的手腕,面上露出了类似欣慰的笑,“小昭别闹。你似乎胖了一些?”
他温吞吞道:“胖一些好,太瘦了对身体不好。”
江昭眼巴巴看着他,“不想吃药膳。”
符沉坚定地摇头。
江昭嘴一瘪,眼里迅速蕴出润泽的水意,软绵绵地唤道:“哥哥。”
符沉喉结上下滚动一瞬,险些控制不住答应他,在即将答应的前一秒,他骤然回神,转而坚定摇头。
江昭眼里盈满了失望。
“哥哥,让我少吃一顿吧。”
符沉的目光落在青年这张漂亮雪白的脸蛋上。
他是除江家父母外,第一个知道自己有弟弟流落在外的人。他记得他曾看到过江昭,那时兴许是因为不熟,江昭看他的眼里满是空洞,一点撒娇和笑的情绪都没有,只是愣愣地望着他,好像一尊雕塑,更甚至害怕得往养母身后躲了躲。
他原本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弟弟,是有一点恨的。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这点恨意从何而来。
大抵是因为,江家父母将所有的偏爱全部赠予了眼前的青年。
而他从未享有过。
又或许是因为别的。
可等江昭住进来后,他的想法又发生了改变。
看见江昭的瞬间,他脑子里的弦骤然崩断,几乎要克制不住本能,冲上去把青年缠住、藏起来,谁也不给看见。
他花了天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这种本能,平静而又和熙地踏过遍地碎玻璃,将呆呆望着他的青年背了出来。
入手的触感前所未有的柔软。
符沉想,值了。
如果说,他遭遇的所有事都是为了能遇见江昭,那么,他非常乐意。
更甚至,求之不得。
如果是为了江昭……
如果是为了江昭,他似乎什么都能答应。
符沉有些舍不得收回手了,指腹摩挲着青年绵软如绸缎的发丝。
半靠在他身上的江昭倏忽抽动了下鼻尖。
他好像闻到了什么味道?
是……血腥味。江昭面色微顿,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在符沉后背嗅了嗅。
一丝极淡的血腥气透过厚重的衣服传来。
江昭心头冒出一丝不祥的预感,他抬头,对上符沉狐疑的神色,他蹙紧眉尖,“符沉,这么多天,你背上还有血腥味,你的伤口怎么还么有好?”
符沉含笑揉了揉他的头。
“小昭是在关心我吗?我很开……”
“哥哥,我在问你背后的伤,你不要扯开话题。”
符沉面色无奈,“我不擅长说谎话,小昭也不喜欢听谎话。”除这两句话之外,他便没说别的。
可江昭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都快一周了,符沉背上的伤还没好,是什么原因不言而喻。
江昭有些不太高兴,他说不清这种感觉是什么,像是恼怒,又像是生气。
他抓紧符沉的衣角。
“去我房间,让我看看。”
符沉一向是不会拒绝他的,被他半推半就地带进了房间,解开衬衫,却没全褪下来,而是挂在臂弯里。
江昭只扫了一眼,心便重重沉了下去。
伤口比他当时见到的还要严重几分,只是用一层纱布薄薄地裹了个囫囵,也不知是在敷衍谁,正是因为这层纱布在,他才没能在一开始就闻到符沉身上的血腥味。
“……怎么不上药?”
“小昭,这是规矩。”
他安慰道:“没事的,很快就过去了。”
符沉看向江昭,“小昭不是讨厌吃药膳吗?我的伤口和那药膳差不多,再需要一段时间就好了。——对了,我应该没有和你说,再过一小阵,我就不让你吃药膳了。实在难吃的话,就算了。”
“你不想做的事,我怎么舍得逼你?”
符沉朝他笑得温和。
“我保证,这件事很快就会被解决。”
“到时候,你就再也……不用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