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邵衣也紧张起来。这条赋税改革她懂,是将每个州,每个府,每个县乃至每个乡的墨税,绢税等等分化出来的杂税,田赋,徭役,都集中起来一起征收,化繁为简。
然后这些税一概征收银两,不收其他。
这在现下是一件好事,而且能阻止当地官员在赋税上面作弊。
沈怀楠有这个念头,也不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他是受了澹台老大人的启发,又或者说,这是陛下的意思。
因为是陛下的意思,所以澹台老大人知道,也正因为知道,所以才会如此支持。
但是,这终究是触及到一些人利益的,你要断人家的财路,踹人家的饭碗,那么,他们就要杀你。
沈怀楠从来都知道自己要走上这么一条路。
他也知道为什么陛下要让他出来露一露脸。
第一个,他是陛下亲自提□□的人。他知道陛下所思所想,知道最后要达成一个什么结果,他也有能力去做到。
他背后没有什么别的势力,他出来做这件事,陛下放心。
第二个便是,他一旦做了这件事情,就是有了一个“不黑不白”的点在身上。
有支持他的,自然也有想杀他的。为了能活着,能在朝堂上面站稳脚跟,他必须在陛下活着的时候跪在陛下脚下,在陛下死后,抱住新皇的腿。
不然,他离死不远。
虽然之前都想过了,但是当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沈怀楠还是心颤了颤。
他跟折邵衣道,“怕是也要连累你了。”
折邵衣早有准备,笑着说,“且慢慢来,人这一辈子,什么都是说不定的。你看我们,我们就是最好的例子。”
沈怀楠就去了。他跟太子是这么说的。
“臣也没有想到,那张卷子会以这种方法面见世人,臣斗胆猜测,这是陛下要用臣。”
太子也是这么想的。他道:“你如何想?”
沈怀楠抱着太子的腿哭,“臣这一去,怕是凶多吉少。这事情背后肯定要动许多人的利益,人家好生生的没了钱财,必定是想杀了我。”
太子觉得没那么严重。沈怀楠却道:“或许从一开始,当陛下把臣安置在户部,就是为了今天的打算。”
“但是,臣是殿下的人,由臣来做这件事情,对殿下而言,可有什么好处?”
他十分羞愧,“臣知道这是去得罪人的,臣自己万死莫辞,可就怕连累殿下。”
太子早就想过了,这件事情对他没有任何的坏处。父皇是个有能力的皇帝,在他手上就能把这件事情做完,等到自己登基的时候,此事已经过去了。
而且这一条化繁为简,全部增收为银的赋税法确实对百姓好,对朝廷也好。能够增加白银收入,丰富国库,打压那些贪官污吏以及地方豪强。
只是苦了沈怀楠,怕是要被人恨死了。但这也不要紧,他以后只要听话,自己定人会对他好。
太子就拍了拍沈怀楠的背,“你一定要完成父皇的任务。”
沈怀楠就呜呜呜,嘤嘤嘤,哭哭啼啼答应了。
太子笑着道:“你跟盛瑾安一块,别的没有学到,倒是把他的哭学来了,哎,他一身的坏毛病,你可不要学。”
沈怀楠点头答应了。
皇帝还特意见过他一回。沈怀楠跪在地上又是另外一番说辞。他道:“这是一件好事,臣愿意去做,且有能力去做,陛下慧眼识珠,当年看中臣,臣要是做不了,岂不是辜负了陛下?”
又说,“如果成功,臣就是天下无二的名臣,臣还算不得大,尚且年轻,以后还能做更大的事情。陛下今日把重担交给臣,臣不甚荣幸。只希望以后还能为陛下做出更多的事情。”
皇帝很高兴,沈怀楠能有这觉悟说明他至少可以自己挥刀。
这件事情果然在朝堂上面引起了动荡。有老臣还用脑袋去撞柱子——当然是没有死的,沈怀楠用身体挡在柱子上面,这才让他没有见血。
但是那老头实在是用力大,他肚子都快疼死了。
折邵衣掀开他衣服的时候就骂,“以后我见了他一次就打一次。”
老不死的实在是气人。
还不是看见沈怀楠在那旁边,所以才敢去撞柱子。
而且这件事情沈怀楠做了表率,后面肯定还有其他的重臣跟上的,他现在就是个靶子。
或许等上几个月,等这件事情尘埃落定之后,他还要去外地把这件事情落实,但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现在他们也只敢捏软柿子。
她还想起了史书里面的话。
有一句话叫:清王侧。
若是陛下做不成此事,那就有一个要被清算。沈怀楠打头阵要被砍脑袋。
她叹气,“知道会走的艰难,但没有想到如此艰难。”
沈怀楠倒是看得开,“要是按照陛下之前想的等上几年,或许没有这样紧张。但是陛下……陛下没有耐心了。”
人生老病死,除了生字,病和死都跟在老之后。没有人不怕它,陛下也怕。
折邵衣叹气,“真是时运不济,命途多舛。”
沈怀楠笑出声来,“你最近是不是在陪小花读书读呆了。”
沈小花姑娘说到就到。她跑进来,刚开始还高高兴兴的——没有办法不高兴,她刚刚写完了一张大字,马上就可以得到一碗冰酥吃。
谁知道进来之后,她娘抹着眼泪,她爹一看就不好,躺在床上,嘴巴都是白的。
小花吓住了,嗷呜嗷呜就往床上冲,就跟个炮仗似的。
“阿爹!阿爹!”
她爬上床,一脚就不小心踩在了沈怀楠的肚子上,痛哭流涕,“阿爹你怎么了!”
沈怀楠:“……”
忍住,忍住,这是自己的闺女,不能打。
折邵衣一不注意就被她溜上了床,连忙把人抱起来,“可别踩你爹的肚子,禁不起踩了。”
然后不由得感慨,“小花呀,以后别吃那么多了。”
实在是太重了。看着也不胖,怎么就这么扎实。
小花这才知道自己把阿爹踩了,她把自己的脚伸过去,“快点给阿爹赔罪。”
沈怀楠笑起来,“不赔罪,我们小花不是故意的。”
沈小花姑娘小心翼翼地坐在床上,“阿爹,你是不是被人欺负了?我让阿姐去收拾他们。”
如今她已经知道河洛的地位了。是她宫筵上她阿爹阿娘见了都要行礼的郡主。
虽然他自己也是郡主,但是阿姐比她的郡主厉害多了。
反正有阿姐在,在皇宫里面没有人敢欺负她。
沈怀楠就笑着说,“可见河洛郡主平日里多纵容你。”
他道:“阿爹没事,只是今日在大街上见着一头牛,那牛有些疯,寻常人可制不住它,没办法,阿爹身为朝廷官员,自然要为老百姓的安危担忧,便挺身而出,去跟老牛搏斗。”
他说的很具有英雄的气势在里面,把小花说得一愣一愣,一会儿紧张一会儿激动,然后只听她家老父亲道:“说时迟那时快,我骑在牛上,稳稳的坐着,直接把它驯服了,但是此时一个小姑娘突然闯了过来,正好在牛抬起的牛蹄子之下——”
小花惊恐的捂住了嘴巴。
沈怀楠绘声绘色说完:“最后她当然没事啦,但是阿爹却被牛脑袋顶了一下肚子。”
原来如此!小花激动自豪的轻轻凑过去,吹了吹沈怀楠的肚子,“阿爹,你太厉害了。”
折邵衣在一边给父女两个人扇风,笑而不语。
第二天,沈小花姑娘进了宫,高兴的对河洛道:“阿姐,我阿爹能打牛。”
她说的又有些夸张了,“能打三头牛。”
一头都打了,打三头牛应该也可以的吧?
她骄傲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