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问忍不住笑,苍白的脸被太阳晒得发热,总算泛起了些微血色。笑过后,他静了静,一股无法言说的委屈酸涩从疲乏的四肢燎原般升起,席卷了他所有的理智。他突兀地说:「想看看你。」
这样的一行字,躺在彼此手机里是有罪的。安问秒速点了撤回,撤是撤了,但那一行撤回提醒摆在那儿,更陈述着他欲盖弥彰的心虚。
安问锁了屏,将手揣进兜里,假装无事发生。
公交车怎么还不来?公交车来了,他就可以假装上车了,没空理任延。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震得持续,显然不是一条或几条短信。
是视频请求。
安问从行李箱上起身,在狭窄破旧的公交站原地转了一圈,像沙漠里的鸵鸟在给自己找个适合的洞埋了。任延轻易不放过他,手机持续震动,震得安问脉搏也跟着酥麻激烈,几乎快要握不住了。
他站定,在破罐子破摔之前,还是转过脸,试图从站台海报的反光中确认下自己的仪容没毛病。但海报橱窗显然久未被打扫,别说反光了,灰都厚得能盖楼了。
信号不好,接通后,小圆圈转了两圈,彼此的画面才跳了出来。
任延支着腮,垂眸看着视频里的安问,假装没看到那条撤回的信息,主动告解:“我有罪,突然有点想你。”
安问咬住内侧唇,但唇角还是不免向上抬起。
任延的目光认真,从细微处确认他到底顺不顺利、好不好。
“怎么脸色这么不好?”他敏锐地问。
其实在阳光底下,安问的气色已经恢复得很好了,白皙的肤色被晒得几近透明,只是唇色浅淡,似乎低血糖,加上起得早,所以显得精神不足。
安问一只手不方便表达,只是对着镜头浅浅地摇头,一个劲地抿着唇笑。
虽然是想让任延安心,但他不知道,这样的笑只会让任延心疼得无以复加。任延不再问他这些无法回答的问题,如同一个也失去了声音的人,深深地注视着屏幕里的安问,跟着他亦勾起唇微笑。
安问眨眨眼,心口泛起酸涩,将摄像头转向灰头土脸的橱窗上,伸出手指,一笔一画地写。
他的字端庄漂亮,写试卷是,写板报是,现在也是。
任延看清了,是「也想你」。但似乎又没看清,因为安问写完后就用手掌擦掉了,快得眨眼之间,也不嫌脏。
“没看清。”任延失声半秒,低声说半个谎言,哄他,“再写一次。”
安问像车载娃娃一样摇摇头,又对他歪过脸露齿笑,摆摆手,露出灰遢遢的手掌,意思是再见,接着便把视频挂了。
脏死了。他赶紧站远处去用矿泉水洗手,淅淅沥沥的水洇进石砖逢里,他洗着洗着,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
他不知道,远在那头的任延推开椅子起了身,用最短的时间收拾了一背包的行李,揣上身份证和充电宝——以及全部的作业,走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