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他脸上的困惑太过直接,路西城反应过来自己的失礼,微微颔首说了声“抱歉”,“请便。”
体格如此高大,相貌气质如此冷峻,讲起话来倒还挺有礼貌的。安问也对他点点头,在手机里打下一行字:「我不认识池泽洋,你可能搞错了。」
暗淡的光线中,手
机屏幕光刺眼。路西城果然被刺得眯了眯眼,意识到什么,“……你是任延的朋友?”
男朋友?
所以那天在体育馆看比赛,池泽洋才会缠着他,后来难得同路,又跟他高深莫测地说什么他已经掌握了关键人物,近水楼台先得月……怔色在路西城脸上只是一闪而过,不管心里如何哭笑不得,他的神情也未表现出分毫,仍是冷冷淡淡的,从善如流道:“那更好,我跟你聊聊任延……的择校问题。”
安问怔怔地抬着眼,抬起手来,很本能地揉了揉脖子。
老仰着头,脖子好累……
旁边没地方坐,路西城在圆形花坛的水泥沿上半倚半坐,两手抄在裤兜里,长腿交叠支着,如此一来,与安问视线齐平。他开口问:“你成绩怎么样?”
话题转好快。
但安问觉得他不是坏人,也不像有什么不良企图,抿唇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很好?”
安问打字:「在参加奥数班。」
“准备冲刺国家集训队么?”
他还挺懂。安问目光打量路西城,路西城很淡地勾了下唇,“清华还是北大?”
两人的交流可以称得上是沉默,一个话不多,一个干脆不会说话,沟通起来直奔着怎么省事、怎么惜字如金来了,问候语、寒暄、无意义的衔接、兜圈子都直接省了,连主语也一并省略。
安问歪了下下巴,脸上出现少年人的意气。
“清华。”路西城点明答案。
安问点头。
路西城这次唇角勾起的弧度变深了些,“希望你坚持选择。”
安问当他祝福了,眼睫微弯。
“那你觉得异地恋怎么样?”
像HR面试……但他身上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领袖气质,与任延的侵略性、池泽洋的意气风发都不同,很沉稳,令人不自觉信服。安问没觉得他多管闲事,而是真的思考了一下。
“如果能在一所学校,肯定不要异地恋。”路西城不知道是说穿还是引导,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目光微微垂下:“否则想见的人见不到,感觉并不好。”
安问一怔,脸微微红,心想他说得不错,但对于他和任延来说,这恐怕有点难……
聊了这么久,他心里的直觉越来越强烈。不会这么巧,有一个陌生人忽然来找他聊清北,聊择校,还知道任延……联想到几周前的赛后,邢老师说漏嘴了的“清华北大”……安问蓦然睁大眼睛,一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你是清华招生办的老师?!」
路西城:“……”
无限接近答案,但错得离谱。
被安问认真地瞪着,饶是不动如山如路西城,也不得不低头掩饰性地咳嗽一声:“不是,但可以暂时是。”他从花坛边站起身,又恢复到了那种居高临下的、带有难以言喻压迫感的姿态:“我们今天的对话,希望你能对外保密,但可以跟任延商量。”
自始至终都抄在裤兜里的右手伸了出来,五指微拢形成一个利落的握手邀请:“很高兴认识你。”
安问与他掌尖轻轻捏了捏,目送他在浓郁夜色中离去。
晚自习铃叮铃响起,由广播传向整个校园,安问拍了下额头,回过神来——糟了!被一打岔,根本没见到任延……
他不抱希望地给任延发了条微信:
「你在哪?」
「出事了,还是打架了?」
「有没有受伤?」
末了,说:「我在体育馆外面。」
馆内情况未明,他其实没期待任延能及时回他消息。
篮球队教练办公室。
队内训练没那么拘束,加上训练时间长,队员都会将手机带在身边,放在队服外套里扔在场边。
队服松垮,手机震感不明显,任延果然没察觉到。
卢正和池泽洋在黑色牛皮沙发上并肩而坐,因为沙发是常规双人位,被两个人高马大的一坐,视觉上都显得拥挤。至于任延……他站着。
这种坐法会令视线聚焦中心的人压力倍增,从而在心理上和气势上被压倒、矮化。任延站在中间,果然像挨训的小学生,但他没有什么心虚怯场,只莫名觉得不爽。
谁啊?别真他妈是什么外援吧。
谭岗清清嗓子,接好了水泡好了茶,将一次性纸杯放在卢正和池泽洋跟前,继而直起身,递给任延一瓶纯净水。
任延拧开喝着,余光瞥见谭岗神情肃穆,心里有了奇怪的预感,接着便听到谭岗缓缓介绍道:“这位是北京大学校队卢指导,卢正。”
“噗——咳咳咳!”任延一口水呛了出来。
他拿手背蹭了蹭唇上的水痕,接着听到谭岗说出后半句:“旁边这位是北大现任队长,池泽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