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福利院时总哭,小朋友们说他是城里来的娇气包,一岁一岁长大,从院里要被特殊对待的小小孩,变成自觉去照顾别的小孩的少年,日子经年累月没有起伏,摔了也好孤单也好,贫穷也好在手风琴里想家也好,诸事不必再哭。
很久没有过哭时被人反复耐心哄着的感觉,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被哄好似乎丢脸,硬绷着似乎蛮横,怕任延哄一哄便没耐心,又不肯轻易服输。既软弱又坚硬,又委屈又倔强,软肚皮上长出豪猪的刺,玫瑰花缠上荆棘。
“下午是我不对,我不该突然逼你。”任延的呼吸潮热地拢着安问的耳廓,上半句衷心地自省,下半句开始就事论事:“但你也不应该下车就走,晚上更不应该不回家。”
这么哄好像不对,但他捉襟见肘,想不起任何花招。甚至想,要是之前谈过恋爱就好了,这样就会有经验,知道这种时候该怎么哄人,能最快地让安问不再难过。
安问想,那你也没有来找我。如果不是要来卓望道这里留宿,恐怕也碰不上。想到这一层,便发现任延能在这里哄他,也不过是凑巧顺便。
安问转了下脸,是更不想面对任延的姿态,映在墙上的暗淡剪影上,薄唇抿着,侧脸的曲线真是倔强得可爱。
差不多楼下传来人声,脚步在单元门前停住,钥匙插进锁孔,拧了两圈,脚下的灯应声而亮,昏黄的光晕如雾漫上,点亮了安问挂在脸颊上的眼泪。
任延的呼吸蓦然停住,安问睫毛濡湿,昏芒下,像缀着摔碎的星星。
“怎么哭了?”他顿时慌了手脚,指腹往他脸上抹去,又被安问负气地打掉。
打了一下,是从手上打到了心里。任延只觉得心脏都跟着骤然紧缩,陌生的痛在眨眼之间蔓延开来,似乎这一下,是安问在告诉他,他不需要他。
安静数秒,他声音更低,沙了哑了,气息里染上焦躁:“我找了你半个小时,从体育公园到教学楼,跑遍了操场,好不容易有运气在这里找到你,不是为了看你哭的。”
什么话,是威胁吗?安问转过脸,冷冰冰地瞪他,将手从任延怀里抽出:“你的意思是,我不知好歹?”
任延愣了一下,不知道安问怎么会得出这种结论。
“我的意思是……”
一急声便重了,头顶的灯倏然响应,将两人的面孔照得雪亮。
一个满脸挂满眼泪,一个因为剧烈跑动后而苍白。
“我的意思是,”喉结上下滚动,任延好半天才重新组织语言:“比起你哭,更希望能看到你笑。”
安问皱了下鼻子,黑亮的眼眸认真瞪他:“凭什么?你想看就看?”
“我……”任延没声儿了,看着安问泛红的眼圈鼻尖以及红润的唇,莫名抬了抬半侧唇角,目光在橘黄光色下显得深邃温暖:“那……想哭就哭个够,哭起来也好看。”
安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