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延回美国时的航班是早晨七点,安问说要送他。
他家离机场很远,琚琴万万不可能起大早送他过去,也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坐车,一来二去,成了安问到任延家住一晚,第二天蹭任五桥的车去机场。
反正也只是将就一晚,任五桥让安问跟任延一块儿睡。
邀请别人睡在自己床上,和自己爬上别人的床,是完全不同的滋味。安问可以毫无挂碍地跟任延分享他的房间床铺,进了任延的地盘,反倒磨磨蹭蹭的。
这是他们后来才搬的新房子,有三层楼,又在三十三层高楼,算是空中别墅,很气派,从高空中俯瞰,有种踩在城市上空的晕眩和辽阔,与安问家的南洋小洋楼是截然不同的情调。
安问其实没有来过,因为他是跟妈妈过,任延不在家的话,安远成也不会带他上门来做客吃饭。他跟着任延的脚步走进,看到一个标准美高风的男生房间,墙上挂着知名球星的海报,像框里平整叠着正版限量球衣,还有谁谁谁的亲笔签名,有一面墙的玻璃置物展示架,展示着他的不知道几十双球鞋和不同的篮球。
老天,他连篮球都收集了一二三四…七颗!
安问震撼了:“全部都是亲笔签名吗?”
任延瞥了一眼,吱一声:“嗯。”
在美国就是这点好,追比赛方便,又有氛围,任延家又不缺钱,看球赛的钱不值一提。
“这些鞋子呢?都是乔丹吗?”
自从上次被安问把AirJordan和步行街国产冒名乔丹牌划为一谈后,任延一听“乔丹”就一个激灵,怒眉用极其标准的美式发音纠正:“Air、Jordan。”
安问“嘁”了一声:“你又不在国内住,干吗都放在这儿?放在美国,天天都能看见,不是更好吗?”
“新鲜劲过了,这里算仓库。”
安问:“……”
任延睨他脚:“几码?”
“干吗?”
“几码?”任延又问了一遍。
安问报了个数字,任延笑一声:“怎么只跟我两年前的一样?”
安问恼羞成怒不打自招:“我不矮!”
“没人说你矮,”任延老神在在,很随口地宽慰他:“还会长高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躬下腰,一行行看过去,打开柜门,取出其中一双。这是一双三色配色的篮球鞋,偏日常休闲。递给安问时,简短地说:“试试,送你。”
安问睁大眼睛:“你送我你穿过的鞋子?”
“我靠。”任延无语,“没穿过,你家穿过的鞋子型还这么正啊?”
安问不信,接过,疑神疑鬼地翕张鼻孔,很浅地嗅着。任延忍了会儿,额头青筋要跳起了:“第一,我没脚臭,第二,……没有第二。”
安问怀里抱着鞋子,鞋子颜色明亮,衬得他脸也明亮,如此明亮的脸一做出嫌弃的表情,便生动地可爱。他皱起鼻尖,有些不理解:“但也是你已经不喜欢的。”
任延熟练地登陆国外二手交易网站:“首先,这是经典复刻款,其次,只复刻过这一次,再次,它发售的时候全球限量。很珍贵,所以才没穿过,现在送你,”他顿了一顿,语气已没有最初那么好:“你实在不喜欢的话,就当我没说。”
送个礼物还送冷场了。
送礼的不高兴,收礼的也不高兴。安问在床沿坐下,默了半晌,把鞋在床上放下,扭过脸不看任延。
任延也跟着沉默,过了会儿,说:“对不起。”
安问鼻尖泛酸,他又没做错事,平白无故被一顿凶。
任延蹲下身,轻轻从床上拿起一只鞋,牵了下安问的手腕:“试吗?”
安问的眼泪莫名滚了下来,鼻尖泛红,神情倔强,唇很用力地抿着,就是不看任延。
好丢脸,为一双鞋子哭,也太奇怪了,任延会不会也这么觉得?
任延将鞋放在曲起的腿上,解着鞋带:“别哭了,我不知道怎么哄人。”
安问抽了下鼻子,任延顿了一顿:“……那我试试?”
安问还是扭着头,但支起了耳朵,想听听任延能说什么狗屁。
“我没有生你的气,刚刚生气其实更多是气自己。我不应该跟你说这里都是不新鲜的鞋子,其实它们都是收藏款,只是我平时更经常穿功能性的,所以才没有留在那边。这双是我早就觉得适合你、想送给你的,但是……买大了。当时就凭经验预估了下,后来才托我妈妈问了琚阿姨,要不然去年就送你了。”
“去年你都没回国。”
“如果能送出手,就回国了。”
安问不知道这算不算哄人,只知道自己心跳蓦地很快。
任延终于将一只鞋的鞋带扯松,将鞋舌亦往外扯了扯:“我帮你穿?”
安问穿着白色的运动袜,被任延的手托住时,忽然诞生出了这一个月都从未出现过的心慌。“我、我自己来……”两手撑在身后棉质床单上,将被罩捏皱。
任延服务到位得像个导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