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白云书院决定每半个月举行一次“辩难”活动。
通过给出辩题的方式,来让学子们从四书五经中搜集到相关的先贤名言。借助先贤名言,从而使得自己的论点站住脚跟。
“辩难”的内容多数只是简单的四书五经,偶尔还会涉及一些简单的民生和朝政。
这个活动既能让学子们将四书五经融会贯通,又能提高他们的论述能力。
这种教学模式十分有成效。
结果白云书院才刚推行“辩难”活动一个月,隔壁的国子监就有样学样,也推出了一个类似形式的活动。
一众学子们听说后,脸都气得涨红了,“国子监太不要脸了!”
“就是,他们这是在跟风,学我们书院的!”
“新任国子监祭酒是谁来着?小爷我记住他了。”
他们现在正在斋室里坐着等待上课。
一群人义愤填膺,衡玉就懒洋洋坐在窗边练字。
山文华觉得十分不爽,扭头去问衡玉:“你鬼点子多,你说怎么样才能给国子监的人一个教训?”
其他人也齐刷刷把目光投向衡玉。
就是,傅衡玉鬼点子多,看看她有没有什么好的想法。
衡玉瞥了眼石子路尽头,那正抱着经书缓缓走来斋室上课的杜卢,移回目光看向众人。
她声调略微拖长一些,“不如你们去调查一下,看看国子监里是谁提议推出这个活动的,我隔天立马把人挖到书院来。”
这个想法,妙啊!
不愧是傅衡玉!
众人在觉得爽快的同时,又隐隐约约觉得国子监有点儿惨。这是造了什么孽才遇上傅衡玉这个狼灭。
没过两天,白云书院多了个新的年轻督学。
杜卢知道对方是从国子监过来的后,十分乐呵,还以为对方是和他一样觉察出了白云书院的好处,趁着有空时,把对方叫来他的院子喝酒。
结果听完对方的话后,前任国子监祭酒大人简直是哭笑不得。
***
秋去冬来,入学九个月时,赵侃取得余督学的认可,拿到一枚勋章。
没过多久,甘语凭借自己的速记能力取得馆藏阁萧督学的认可,顺利拿到一枚勋章。
还有一些学子们,凭着自己在乐、在骑射、在数之一道的表现得到督学们的认可,一个接着一个从督学手里取得勋章。
就连山文华,也凭着自己一次又一次的进步,得到余督学的认可,从余督学那里拿到一枚勋章。
他看到那枚勋章,眼睛都快红了。
天呐,他这个成绩总是吊车尾的存在,居然也能拿下一枚勋章!
“谢谢督学!”
余督学温声安抚道:“不必谢我,该谢谢你自己才对。这枚勋章是你为自己赢回来的。”
山文华捧着勋章,心情十分乐呵,整个人都有种要羽化登仙的感觉。
然而,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
馆藏阁的萧督学、演武场的闻督学两人,都将一枚勋章给了山文华。
资质最差,往往是拼尽全力才能保证自己不掉队的山文华,成为一众同窗中第一个凑齐三枚勋章,可以享受到十天夫子待遇的人。
手捧三枚勋章,山文华整个人都愣住了。
衡玉过来询问山文华喜欢什么样的装修,恰好瞧见他一个人呆愣愣站在庭院里,脚步轻快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发什么呆呢?”
山文华这才回过神来,他掩饰性甩头,“没,没啊。”
“恭喜你。”
山文华挠挠头,“为什么会是我呢?我们一直猜第一个拿到三枚勋章的人,不是赵侃就是甘语。”
这两个人,是同窗中资质最出众的。
而且就算第一个拿到三枚勋章的不是那两个人,山文华也从来没想过会是自己。
衡玉笑笑,为他解惑,“这个游戏的规则是,能取得督学的认可,就能从他们手里拿到勋章。”
“余督学夜晚巡视宿舍时,你的书房经常是最晚熄灭烛火的。萧督学掌管馆藏阁,他好为人师,你是最经常去向他请教问题的,而且每一次请教的问题难度都在加深,从你请教的问题里,他清楚了解到你的进步。闻督学掌管体训,你这大半年来瘦了那么多,这都是闻督学亲眼所见。”
“所以——为什么不是你?”
说到后面,衡玉语调略微上扬。
她的声音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空灵,上扬的尾调深深砸在山文华心头。
山文华条件反射转过身,悄悄抹掉脸上的眼泪,“原来是这样啊,我就是比较意外。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第一个拿到三枚勋章的人非我莫属。”
衡玉摇头失笑。
她想了想,提高声音大喝一声,“有没有人啊,出来给山文华庆祝一下。”
齐刷刷地,不少紧闭的房门都被人从里面打开。
有人从里面探出头来,“庆祝什么啊?”
当他们听到前因后果后,一众学子顿时发出鬼哭狼嚎。
“山文华干得好!要知道,我早就看赵侃和甘语这两个人不顺眼了。”
“就是就是,两个人表现都那么优秀,这让游戏都缺少了几分悬念,结果你这匹杀出来的黑马干得好啊!”
赵侃两只手环在脑后,嘴里叼着根草,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厉害了。”
甘语也笑,“恭喜恭喜,你这个第一实至名归。”
渐渐地,有掌声响起来。
从零零碎碎,变得整齐。
这一年的书院生活,就在一片掌声中落下帷幕。
等山文华坐着家里的马车回到家,马车还没在府门口停稳,山文华已经动作轻快从马车里窜出来,直接跑进内院找他娘亲和祖母。
把三枚勋章递给她们看,再和她们说自己拿到这三枚勋章有多光荣。
礼部尚书山余从衙门回来时,山文华正缩在椅子里喝茶。
他喝得非常大口,纯粹是刚刚和他娘亲还有祖母吐槽时太过激动,导致自己口干舌燥。
“这是干嘛呢,脸上都这么乐呵?”山余一踏入大门,就瞧见妻子和老娘脸上满是欣慰的笑容,他的脸上也不由浮现出笑容来。
“爹,你身为书院夫子,肯定知道我们书院有一个游戏,是获得督学的认可后,可以从他们手中取得勋章。我是一众同窗中第一个取得三枚勋章的人!”
山文华连忙把茶杯放下,眉眼里全部是笑意。
山余微愣。
他当然知道有这么个游戏。
但他从来没想过,第一个完成游戏的居然会是他的幼子。
“这回表现不错。”山余声音里满是笑意。
“那是那是。”山文华扬眉笑,“对了,快到春节,你们一定要记得给院长、杜夫子还有每个督学们都置办年货,当然还有傅衡玉那家伙。得准备丰厚一些。”
尚书夫人笑得见牙不见眼,“文华放心吧,书院的夫子们把你教得这么优秀,娘肯定备厚礼!”
顿了顿,尚书夫人扫山余一眼,“到时候让你爹亲自登门感谢陆院长。”
山余:“……”
他轻叹口气,回忆过去他和陆钦作为政敌时针锋相对的日子,竟然觉得记忆有些模糊了。
时间还真是能冲淡很多东西啊。
“好,到时候我带着你亲自登门感谢你们陆院长。”山余说道。
***
今年年节,陆钦回到镇国公府过春节。
四十一个学子的家长们陆陆续续登门,向陆钦道谢。
无论曾经多么针锋相对,刀光血影,在这一刻,他们的感激都尤为真实。
还有一些家长,试探性打听道:“我听说年后贵书院打算让学子们回祖籍参加县试,不知道他们通过的把握大不大?”
陆钦:“他们这大半年来很用功,只要不懈怠,把握还是很大的。只是再往后的府试和院试就要看一些许运气。”
书院学子们的基础还是有些不稳。
如果出的题没那么偏,恰好是他们背过理解过的,那多数人还是有机会的。如果出的题目偏了些,估计就有一些学子会稳不住了。
“一年时间能通过县试已经很厉害了。府试和院试不强求,大不了再多努力一年。白云书院教学生的能力,着实远胜国子监啊。”
对于这样的吹捧,陆钦只是简单笑笑,并未做过多回应。
帝都冻雪稍微消融一些时,白云书院再次开学。
书院里到处都覆上薄冰,为了避免学子们着凉,白云书院的炭火准备得十分充足,厨上也一直在熬着驱寒的姜汤。确保大家在准备考试时不会因为生病而耽搁了考试。
县试条件艰难,白云书院还特地模拟了县试的考试流程,让一众学子们感受感受县试的氛围。
考试终于结束时,一众娇生惯养的少年们差点儿遭不住。
倒不是身子骨不好,这一年来他们动不动就被罚去蹴鞠场跑步,身子骨想不好都有点困难。实在是……条件有些恶劣。
衡玉不用参加科举,这几天都比较闲。
她坐在墙头,听到众人的抱怨,把墙头的雪抓起来揉成团往下扔。
雪飞溅开,不少冰凉的雪落在少年们的脸颊上,吓得他们哇哇大叫。
“真正的县试条件要更加恶劣,我看你们就是太娇生惯养了。到时候可别因为受不了那些恶劣的条件,在县试遭遇挫折啊。”吐槽一句,瞧见大家伙已经弯下腰从地上、灌木上抓雪,她一只手撑着墙壁,直接从墙头跳了下去,快步跑开。
不过被她这么一吐槽,大家也不抱怨了。
“模拟题的试题不算很难。”
“是啊,我也觉得,以我的水平基本能把试题都答满。当然对不对就是另一回事了。”
“如果连县试都过不了,肯定会被傅衡玉嘲笑死的!我们大家必须要在这件事上扳回一筹!”
雄赳赳气昂昂的少年们,憋着一口气继续努力。
因为科举考试需要回祖籍考,到最后,只有九名学子的祖籍在帝都,其他人的祖籍分散在全国各地地方。
一月底,航运重启,少年们纷纷离京赶回祖籍准备县试。其他祖籍在帝都的学子继续待在书院复习。
冬雪已经消融,这个时候正是春寒料峭之际。
学子们回去考县试后,素来热热闹闹的书院格外冷清。
陆钦披着藏青色斗篷,杜卢披着灰色斗篷,两人并肩走在道路上。
衡玉一身红色斗篷,手里捧着个汤婆子捂热双手,慢慢走在他们两人身后。
走着走着,陆钦突然感慨道:“真是奇怪,当年我参加科考,哪怕到了殿试也思绪平和。现在自己教导出来的学生进入考场,心里倒是有些患得患失起来了。”
这种感觉,杜卢是没有的。
之前他当了十几年国子监祭酒,不知道送了多少学子走进考场,有些人得以高中,有些人落寞而归,他早就看淡了。
还是衡玉说:“老师在自己科举时不会患得患失,是因为老师有底气,十分确信以自己的实力绝对能通过考试。现在患得患失,也不是不相信学子们的实力,只是人之常情罢了。”
晚辈进考场考试,长辈再怎么样相信他们的实力,心里也是会挂念的。
“好一句人之常情,还是玉儿看得通透!”杜卢随口赞了一句。
陆钦失笑,他摇摇头,“罢了罢了,这也算是一种颇为新奇的体验。”
也不刻意让自己恢复心情平和了。
杜卢对陆钦说:“你比我适合当院长,我以前当国子监祭酒时,还是不够上心。”
陆钦笑笑。
因为白云书院对他的意义格外不同。
这所书院,是他的所有精神寄托了。
***
县试总共考取五场,持续五天时间,考完之后要等待三天时间才放榜。
考第一场时,白云书院的学子们不约而同穿着白红学子服前去。
他们站在人群之中,气质显得格外突出。
五天时间一过,县试结束。
第六天时,这些还留在帝都的少年们没按捺住,或是坐马车或是骑马,赶到白云书院。
白云书院里,陆钦、杜卢、衡玉还有几个督学们坐在一块儿烤肉吃。
赵侃他们赶到时,才刚刚开始烤。
衡玉瞧见他们,勾唇笑道:“我就说,帮忙烤肉的过来了。”
朝赵侃他们招手,“快过来,白云书院难得聚餐,你们这些学子就过来孝敬孝敬夫子和督学们吧。”
&nnbsp;还好他们过来了,他们不过来,她肯定得亲自出手烤肉。
她的烤肉技术……还是罢了,想想就没什么动手的**。
坐下烤肉后,少年们七嘴八舌,吐槽着县试时发生的很多事情。
陆钦笑眯眯听完他们的话,方才问道:“有把握吗?”
“县试应该没问题,就是不确定能不能拿案首。”甘语底气很足。
赵侃耸肩,他估计拿不成案首,但通过县试绝对绰绰有余。
最虚的山文华也拍拍胸脯,长舒口气,“这次考的内容都不是很偏,反正我是把能答的都答了。”
说着说着,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衡玉,“还记得我们的赌约吗?”
“别急别急,万一真出什么意外了呢?”衡玉打击道。
“院长你看她,她怎么能这么说话!”众人指责。
陆钦朗声大笑,这一回选择站在众学子的阵营里,“他们都是书院的良才美玉,一场县试罢了,怎么会出现意外呢?”
被院长温和称呼他们为“良才美玉”,即使是最桀骜如赵侃,也觉得自己耳尖微微发烫。
三天后,县试放榜。
白云书院留在帝都的九人全部过了县试。其中,甘语是县案首。
这个消息传回各家,各家都是喜气洋洋。
半个月后,各地陆陆续续有消息传回来。其他回老家考县试的学子也都过了,他们正在紧锣密鼓准备着府试。
四月份,府试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