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楼一片漆黑。
指间的烟快燃到尽头时,那一层有灯光亮起,仿佛是无尽黑暗中毫无预警出现的阳光,无声无息地驱散着深厚的阴霾带来暖意。
贺憬西原本准备送烟到唇畔的动作倏地一顿。
那儿,站了她。
夜色浓郁,周遭安静,唯有夜风吹拂过树叶发出轻轻的沙沙声。
脸廓线条无意识地稍稍紧绷,贺憬西喉结滚了滚,但不过两秒,他选择碾灭烟头上车离开。
然而还未动——
那道身影转身回了卧室,只是短短几秒钟而已,亮着的灯熄灭,黑暗重新将那一层笼罩。
光明不再。
瞬间,贺憬西眸色暗了好几度,几乎就要和夜色融为一体。
片刻后,他收回视线上了车。
“贺总,回医院吗?”副驾驶代替谢秘书跟在贺憬西身旁左右的保镖问。
贺憬西侧脸隐在阴影中,愈发得叫人看不透。
“嗯。”低低的一声像是从他喉间深处溢出。
保镖便吩咐司机回医院。
安静蔓延。
半晌,贺憬西摸出烟盒,从中捻出了支烟,幽蓝火焰跳跃,隐约照亮他晦暗不明的俊脸,他浅吸了口,烟圈缓缓吐出。
他的眼眸低垂,一瞬不瞬地看着专程回运河别墅带出来的一张卡片,明显是亲手制作,是在一起的第一年收到的生日礼物。
手抬起,他的指腹情不自禁划过那行字——
【生日快乐,平安胜意。】
翌日。
桑偌带着陶陶到达季行时病房时,恰好撞上有护工将准备好的营养午餐送来。
“季先生,这是给您的午餐。”护工翘着季行时的脸庞微红着脸说。
季行时眉心微不可查地皱了皱:“抱歉,我没有定午餐。”
话落,他意识到了什么。
大约还是贺憬西的安排,竟然能为了桑偌替他方方面面都安排得妥当。
“这是……”
“行时哥,”桑偌走了进去,礼貌对护工说,“谢谢,不过我们有带午饭。”
护工还想说什么,陶陶已礼貌地请了她出去。
桑偌将带来的餐盒放在了茶几上,问:“今天感觉怎么样?”
季行时习惯性地接替她的工作没让她动手,说:“没什么大碍,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明天就要进组,呆在家里好好休息看看剧本。”
桑偌在沙发上坐下,仔细将他打量确定他看着好多了后才如实说:“放心不下。”
季行时在她斜对面入座,闻言看向她,后知后觉意识到昨天忽略的另一件事。
昨天她那么失态,害怕车祸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应该是他是在和她通电话之后,明显知道了贺憬西在她公寓后出的事。
她是自责,是觉得是她害得他出了事。
“不用觉得自责,”季行时直接将话点名,淡声安慰,“意外无法预料,就算当时不是和你在通电话,也很难能避免。”
桑偌和他对视。
“嗯,”唇角微扬了扬,她点头,下意识地就像对慕庭周时一样软声撒了娇,“我也没事,行时哥你别担心,好好养伤。”
微的挑了挑眉,她调皮地开玩笑:“不然就没人照顾我啦。”
浅浅笑意弥漫在她眼角眉梢,明艳和娇懒交织,渲染开一种说不出的惊心动魄的美。
喉结轻滚,季行时敛眸。
“好,放心,”视线扫过她带来的东西,他顺手拿过碗筷递给她,“你哥说你唯一会做的一道菜就是鸡爪莲藕汤。”
桑偌傲娇地哼了声,笑盈盈的,眉目分外生动:“是我哥骗我学的,那时候我打赌输了,本来他只是说说,但我当真了,就学了。”
季行时眼底难得淌出淡笑。
“我尝尝。”
“好啊。”
门外。
贺憬西安静地坐在轮椅上,神色晦暗难辨地看着两人边吃边聊的一幕,他的手搭在扶手上,手背上似隐约有经脉跳跃。
“回房。”须臾,极沙哑紧绷的两字从他薄唇间溢出。
谢秘书心惊胆战地立马推着轮椅离开。
诡异沉默萦绕在贺憬西周身。
走得远了快到电梯那,谢秘书试图劝说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就那么巧,听见两个年轻的小护士激动地八卦——
“她是不是桑偌啊?我看着好像哦,但不确定,住院的是她男朋友吗?两个人颜值都好高,看着配一脸,呜呜呜,我好喜欢。”
“我觉着就算现在不是男朋友也快了吧,不然谁会来送饭?不如,我们等会儿趁机看看清楚她究竟是不是桑偌?”
谢秘书眉心狠狠一跳,他下意识看向贺总,就见贺总本就高深莫测看不透的神情此刻更是看不出一丝一毫其他情绪。
“贺总……”
“你处理。”眼底划过微不可查的暗色,贺憬西语调波澜不惊,只是下颌线条逐渐紧绷,一层凛冽悄然覆上他脸廓。
谢秘书应下。
没多久,他去而复返:“贺总,解决了。”
贺憬西漠然,不言不语,直至回到病房才重新沉声开腔:“午餐订鸡爪莲藕汤。”
谢秘书一听,心情顿时复杂到极致。
“是。”他只能应下。
贺憬西没再说什么,面无表情地继续方才未处理完的工作。
谢秘书办事效率很高,很快就有人将贺憬西指定要的午餐送了来,一一摆放在茶几上。
香味四溢。
贺憬西盯着那份汤看着,许久长指才拿起勺子盛了碗,喝了口。
——食之无味。
“什么味道,酸,还是苦?”郁随出现在他斜对面坐下,长腿随意撑着地,把玩着打火机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火。
贺憬西掀眸睨了他一眼。
郁随语调淡淡,偏偏字字如针:“刚去看了季行时,桑偌和他说说笑笑,看着很开心。”他扬了下唇,两分挑衅,“桑偌来看过你吗?”
一旁的谢秘书:“……”
这不是戳贺总的心是什么?
唉。
贺憬西放下了碗筷。
“郁随。”
“嗯?”
视线交汇,贺憬西喉结滚了滚,溢出的话语像是早已哑透:“拍戏时,他们形影不离?”
“不信?”郁随反问。
“……”
郁随语调颇有几分漫不经心:“当时桑偌拍我电影,她身边没有助理,只有季行时,季行时又当经纪人又当助理,好像还兼任司机,桑偌……很信任他。”
呼吸滞了滞,紧抿着薄唇,贺憬西没有作声。
“桑偌拍戏时,季行时就守在一旁,等她的戏份拍完,他会递她水喝还会给她想吃的零食,和她说话,开工收工都在她身边。”
贺憬西眸色悄然变得浓暗。
郁随轻描淡写继续:“有次她感冒,也是季行时照顾她,季行时似乎知道她所有的喜好。”
“需要我再说得详细点,继续自虐吗?”语顿两秒,他轻描淡写地问。
贺憬西沉默不语。
郁随像是关心:“要放弃?”
贺憬西看向他。
“不可能。”沉而紧绷,但极度强势的音节溢出。
郁随挑了挑眉。
兄弟间有时无需多言,只一个眼神便能明白对方在想什么,尤其两人脾气最为相像,骨子里都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郁随了然,换了话题:“夏孟在外面,让他进来?”
贺憬西眼皮都没抬,声音冷冽:“让他滚。”
郁随哼笑了笑,不多言。
“嗡”的声,裤袋里手机振动,他拿出。
【郁少,许小姐又离开了,暂时没查到她去了哪。】那边发消息给他。
在和季行时一块儿吃过午饭后桑偌便回了公寓,睡了个午觉,醒之后她便拿起了剧本研究,为明天进组拍戏做好准备。
而一整天她的小腹都没有再坠痛,她还以为这次生理期疼只有昨天,万般庆幸明天应该不会有意外。
谁曾想,隔天起来她突然间就疼得厉害起来,无奈之下,她吞了粒布洛芬缓解。
脸色有些白,她特意用妆容遮掩了下,等收拾妥当之后,便下楼坐车前往片场。
今天主要是开机仪式,以及拍定妆照和晚上一场夜戏。
季行时因为骨折的原因没有陪她,由陶陶和舟舟跟在身边,杨平则需要的时候出现。
车开了没多久,舟舟皱着眉小声说:“偌偌姐,我怎么觉得后面那辆车一直跟着我们呀,好像从公寓那出来就跟着了。”
陶陶捕捉到关键词,看向后视镜。
果不其然。
是一辆她特意留意过的宾利车,她知道车主人是贺憬西。
疼痛虽有些缓解,但小腹还是坠痛阵阵,桑偌手轻按揉着,连眼皮也没有掀起看一眼,只淡淡地说:“不用管。”
陶陶和舟舟闻言便没有再说什么。
片场离公寓较远,差不多有四十分钟的路程,车缓缓停稳的时候,桑偌不动声色地深吸了口气压下那份隐隐的疼跟着下车。
不料细高跟踩上地时,小腹突然又坠痛了下,一时没站稳,桑偌身体晃了晃,陶陶眼疾手快地将她扶住,她的手则下意识按了按小腹。
“偌偌姐,你不舒服吗?”舟舟直到这时才察觉到什么,顿时懊恼。
桑偌摇摇头:“没事,走吧。”
自从郁随那部电影结束后,她休息了很久,直到今天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重新开始演员这份工作,她期待也欢喜。
生理期疼相比较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那要是实在不舒服,偌偌姐你要告诉我。”舟舟从前跟了她半年,多少知道桑偌工作时是哪怕不舒服也特别能忍。
桑偌嗯了声,轻笑着捏了捏舟舟的脸颊:“知道啦。”
舟舟……脸红。
“偌偌姐,你不要对我笑,我会忍不住的。”她害羞。
桑偌被她逗乐,笑意顿时又浓了两分。
明艳璀璨,美得夺目。
不远处的车上,贺憬西将这一幕看在眼中,视线一瞬不瞬紧锁着她,直至她的身影再也看不见。
“去公司。”末了,他吐出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