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然间,一段对话闯入脑海。
“这里就是你的秘密基地?”
“嗯。这楼梯听上去有些骨质疏松,但走起来还好,你别担心。顶上有个‘瞭望台’——当然,是我给的称呼——站在那,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
“你以前来这里,都做什么?”
“多数时候睡觉,有时候也会……练琴。”
彼时顾方晏和谢翡走在一座旧塔中,少年的声音清澈如泉,话里带着笑意,随着动作和话语,手电筒照出的光芒不住摇晃。
他会不会去了后山?
那里有着得天独厚的位置,身处在城市中,眼一抬就能眺望万家灯火,却又僻静无人、一片清幽,练琴绝不会受到打扰,或者打扰到旁人。
如果他是谢翡,他会选择去那里吗?
他一定会!
那是他的秘密基地,那是他躲藏时惯爱去的地方,他喜欢那里的一年四季,无论春夏,都能给他安逸。
顾方晏眼前一亮,迅速导航过去。
在临江市上空垂挂一整天的云并没有被风吹散,夜越深,气温更寒。
车只能开到山脚,想要上去,必须徒步。顾方晏循着上次的路向前,一路不曾停顿,可越靠近那座破旧孤独的塔,他心底的不安越浓。
他听见风声,听见叶声,听见夹杂在这两者间的奇怪响动,说不上如何,隐隐甚至有些刺耳。
渐渐的,那声音消失了,远处传来一阵钟声。
铛铛铛——
12声,时针归零,2019年走到尽头,新年已至。
接着是一声沉闷的——
咚!
有什么东西摔落在地,和顾方晏愈发沉重的心音响成同一拍,他终于跨过那扇半掩的门扉,在陈旧的阶梯上踩出一声一声吱呀,登上顶层。
上次留在这的便携式照明灯开着,野餐垫也铺开,散落着一页一页乐谱,他终于找到了谢翡。
少年背对他站立,新年的初雪旋转飘零,同冷白灯色一起,往他周身边缘镀上一层毛边,他整个人看上去轻又缥缈,仿佛是只存于视野中的虚无,被风一吹,就会散去。
顾方晏呼吸一滞,想要快步走过去,却又怕惊扰到他。
谢翡听见声响回头,目光平静,像在看顾方晏,又像透过他在看别的。
一把琴落在斜后方,摔成了两截。
“……阿翡。”顾方晏低喊。
下一刻,他的少年闭上双眼,朝后栽倒。
医院。
四壁冷白,灯光惨亮,已至夜深,往来无人。
顶层高级病房外,顾方晏和裴星原并肩靠着巨大的玻璃墙,身后雪下得纷纷扬扬。
对面的门上有一条细长的玻璃,但透过它并不能看到什么,只能看见对面窗户外的风雪。偶尔里面传出一句“病人情绪不稳定,加大剂量注射”之类的话语,顾方晏听见,严重性担忧更深几分。
“今天多谢你。”裴星原低声说道。
“分内之事。”顾方晏语气平淡。
“喜欢他的人很多,但你是第一个,他愿意回应的人。”裴星原又说。
顾方晏没有接话。
裴星原叹了声气,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拿在手上把玩,语气幽幽,但实际听起来,却又几分冷感:
“他这个人,表面上爱笑爱闹,实际上一直很孤独,缺乏安全感……尤其是感情上的安全感,这源于他父母那段不幸的婚姻。”
“我不知道他告诉了你多少事,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一点已经摆在你面前了——他的精神状态算不上良好。精神方面的疾病难以治愈,照顾这类病人更是一件麻烦事,费时费力费钱,还不一定能讨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