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砚说不清这一刻的心情。
他大约是鬼迷了心窍,沉默了一会,没有立刻离开。
他漠然地立在原地,目光死死盯着墙壁上一抹淡淡的血迹。
抬手,指腹划过山石棱角,一抹绯红染上了指尖。
指腹尖轻轻摩挲那零星血迹,眸色渐深。
这时,有男子醉醺醺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打破了这一逼仄空间的宁静。
虞砚眸光冷了下去,他往前走了两步,站在拐角处,身形暴露在一众宫人前。
凌乱又急促的脚步声骤然停在虞砚身前两丈远的距离,所有人像是被点了哑穴,四周顿时鸦雀无声。
“安、安安……”那醉酒的男子看到这张冷得骇人的脸,一下醒了酒,“侯爷……真、真巧
虞砚冷淡垂了眼皮,懒散地睨着面前比他矮了一头的郡王。
凤目威冷,眸色幽深,压迫感不加收敛压向来人。
郡王腿一软,跪坐在地上。
方才站着,逆着光只能瞧见安北侯一人,可此刻视线放低,隐约见到男人的腿后看到了一角青色的裙摆。
是他眼花了吧……
郡王揉了揉醉眼,再睁开,那抹青色便不见了。一个晃神的功夫,自己就被几个太监搀了起来。
郡王想要与虞砚套近乎,满是横肉的脸上堆满笑意,“侯爷这些年辛苦了,若是得了空,不如到本王……”
男人冷淡的眸子如寒光,刺了过来。
“滚远点。”
嗓音倦懒低哑,却透着股会要人命的狠厉。
一阵兵荒马乱的逃窜后,耳边清净了。
虞砚又沉默地站了一会,正欲转身。
忽听身后女子胆怯地出声,“谢谢你……”
虞砚闭了下眼睛,突然又觉得酒意有些上头。
一声不发。
头也不回地走了。
……
明娆最终还是找到了回去的路。约莫是跑得太急呛了风,回去的路上便一直在咳嗽。
等回了年喜宫,嗓子已有些哑了。
她没有进去,而是上了观景阁。
明娆站在二楼凭栏远眺,放空了大脑,不知怎么,又回忆起了方才的际遇。
她心里有些高兴,有些一点遗憾。
若是可以,她倒是很希望能换一种方式与他相识,而不是与前世一样,非要等嫁人了,才熟悉彼此。
前世因为生病,太后的寿宴她没来,那时的她沉浸在被人背叛的沮丧里,也没心情来什么寿宴。
那晚,陈氏与明妘回了府上,脸色都很不好,明妘的眼睛都哭红了。
前后脚的功夫,赐婚的圣旨便到了信国公府。
听说是太后在好几家里挑了三个与安北侯八字最相配的,名单送到安北侯手里,他让下属随意说了个数,就定下了。
明娆叹了口气。
正想着,那抹熟悉的身影又闯入了她的视线中。
也真是巧,安北侯竟也在这里。
明娆的目光被深深吸引了过去。
她看着他步子稳健缓慢走着,不受控地,朝着他的方向也走了两步。
只两步,男人便走到了她的近前。
虞砚像是没看到她,懒洋洋地半阖着眼,似是困倦,面色淡淡地从她身旁走过。
明娆突然伸手,拉了一下他的袖角。
他的那只宽袖依旧是残破的,没来得及换。
整齐的布料断口叫明娆蓦地想起来他挥剑斩袖那一瞬间。
她意识到失礼,倏地收回了手。
男人的目光懒洋洋地落了过来。
明娆最受不住他那双深邃的凤眸,心中生出几分怯意,后退了半步,用团扇遮住满面羞赧,目光也躲闪开,不敢看他。
“谢谢。”
男人盯着她手里的扇子,面色算不上好,眼神有点凶。
“不回去?”
嗓音低低哑哑的。
明娆怔了下,她张了张嘴,正要答,却见男人喉结滚了下,把脸转回去了。他默了片刻,转身走了。
压迫感消失,明娆长舒了口气,纤弱的手抚上心口。
不论前世还是今生,每次直面他,都叫人紧张万分。
……
宴席进行到后半程,气氛愈发热烈。
年轻的帝王手中把玩着番邦进贡的稀世宝玉,对正在表演的歌舞兴致寥寥。
太后端庄地坐在主位,仪态万千,雍容华贵,清冷的凤眸冷淡地扫过殿内众人。
“陛下,臣不胜酒力,先行告退了。”虞砚淡声说着,欲起身。
景玄帝迷恋的目光从玉上离开,有些迷茫地看向虞砚。
倒是太后放下了手中的白玉酒杯。“侯爷留步。”
虞砚站起身,黑眸冷淡地睨着太后。
太后淡声:“皇帝给安北侯合了八字,挑了几家姑娘,安北侯且看看,选谁。”
虞砚看着面前的衣着华丽的美貌妇人,半晌,冷嗤了一声。
景玄帝宝贝般得把玉托在掌心,连连点头。
“这三位朕替安北侯看过了,都不错。吏部尚书李大人的嫡女,人清秀温婉,知书达理。宏王的小女儿,亦是朕的堂妹,今年十六,最是天真烂漫,热情活泼,正好捂捂你这冰冷性子。还有就是信国公明家的嫡女,长相虽不出众,但听闻人性格很好,才学也出众。”
“虞卿今年二十有七了,比朕还年长三岁,却不及朕的子嗣多。一室妻妾皆无,实在不像话。”
虞砚不想再听,满不在意地转回头,突然停顿了一下。
宫殿门口悄悄溜进来一个少女。
青色的裙,本是最素雅的颜色,却被那张绝色容颜衬出几分婀娜绰约。
她低着头,疾步往里走,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却还是没忍住咳了几声,惹得周围的年轻公子偷瞄她好几眼。
虞砚眯了眸。
皇帝眼前一亮,“虞卿看见谁了?”
皇帝顺着虞砚的视线方向望去,明娆已经落了座,身影被陈氏挡住,他只看到了陈氏与她身旁的明妘。
“这是……信国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