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与鹤对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一无所觉。他本身就对感情相关的东西很迟钝,对自己的情绪都不敏感,更不要说是别人的想法。
他专心地走进电梯,下楼,习惯性地稍稍张嘴,缓和着鼓膜因高度急剧变化而产生的疼痛感。
一切都顺利如常,毫无异样。
直到林与鹤走出一楼大厅,正准备和陆先生分别,却意外发现,男人居然和他上了同一辆车。
反倒是一直在楼下等待两人的方木森为他们关好车门后,自觉地上了后面那辆车,留下两人同乘。
林与鹤有些意外。
学校和泰平集团并不在同一个区,他还以为对方会和来时一样让司机送自己。
看出了林与鹤的惊讶,陆难淡淡道“我送你回去。”
他的表情很少,解读别人的神色时却出奇地准确。
林与鹤没想到男人会把戏做足到这种地步,不过既然对方这么说了,他也没什么意见。
他安安静静地坐在陆难身旁,看着面前与前座的挡板缓缓升起。
封闭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个人的气息。
汽车启动,暖风隔绝了车外的冷空气,车窗覆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将车外斑驳绚烂的灯火光芒晕染得愈发温柔。
林与鹤安安静静地坐在后座,长腿端端正正地并拢,双手放在膝盖上。他一向站得直,坐得正,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却不知道这种坐姿落在别人眼中有多么乖。
乖得让人心痒。
汽车开得很稳,车内一时无话。
林与鹤的手机微振,屏幕亮了起来。
吴欣晚饭情况怎么样?
林与鹤扫了一眼屏幕,没回。
但手机很快又接连地振了起来。
吴欣记住一切听陆先生的
吴欣不管是在他面前,还是对其他人,都要小心说话
吴欣最好向陆先生表个态,说你一定不会给他惹麻烦,让他知道你的态度
车内很安静,手机接连振动的声响有些刺耳。
林与鹤抿了抿唇,伸手过去,把手机锁上了。
手机大有就这么继续响下去的趋势,林与鹤正犹豫要不要开静音,忽然听见陆难问。
“你嘴上怎么了?”
“嗯?”
林与鹤不明所以,伸手摸了摸才反应过来。
“哦,我嘴巴容易干,有点起皮。”
林与鹤的嘴唇偏干,燕城的秋冬又是出了名的干燥,这些天他唇上起皮就变得越发严重。虽然刚刚晚饭时喝过水,但也没什么用,才吃完饭没多久,他的嘴就又干了。
怪不得刚刚抿唇时觉得有点痛。
林与鹤对此习以为常,没觉得有什么。男人听见,却皱了皱眉。
“起皮?”
他伸手过来,动作不算太快,给人留足了反应的时间。
所以他的手就被林与鹤直接偏头躲开了。
林与鹤躲开的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直到被温热有力的微糙指腹蹭过脸侧,他才意识到不对。
他重新把头转回来,有些尴尬地开口“抱歉……”
车内灯光偏暗,林与鹤看不太清男人的表情,只是凭感觉猜测,陆先生好像又在看他。
用那双晦暗莫测,偏生又蕴着沉沉光亮的黑色眼睛。
男人最后也什么都没有说。林与鹤正忐忑地想着对方是不是生气了,下颌突然一紧。
他被人用轻缓却不容抗拒的力度捏住了下巴,强制地转过头去,正对着陆难的方向。
陆难人看起来很冷,手却是热的。林与鹤的下巴被钳住时,感觉还是温热,等唇畔被长指按住时,却是结结实实地被烫了一下。
“……?”
林与鹤想说话,但唇刚一动,就在男人指腹上蹭得更重。
还是他主动的那种。
林与鹤僵住了,没再动作。他试图缓和一下自己的情绪,但情况实在没办法好到哪儿去——他的上唇触在人指尖上,下唇蹭着指腹,因为僵住的时机太不巧,简直像是把男人的指尖含住了一样。
手机又振了几下,但林与鹤已经完全无心分神了。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那带着薄茧的温热手指攫去,血液上涌,平日里总觉得冷的耳朵终于热了起来。
直到唇上的力度消失,林与鹤才找回了自己的呼吸。
钳制在他下巴上的力度松开了,温热的触感残留在皮肤上,烫得林与鹤的下颌微微发麻。
刚刚按过他唇瓣的手指伸过来,在林与鹤眼前摊开。
借着车外明灭的灯光,林与鹤看见了那干燥指腹上沾染的一点深色湿痕。
男人淡淡道“出血了。”
那是在林与鹤唇上染的。
他的唇干到出血了。
林与鹤这才从愕然中反应过来“……啊,是,干得有点厉害。”
他摸了摸鼻尖“回去喝点水就好了。”
陆难沉默了一会儿,道“多喝热水。”
林与鹤点点头,认真应了“好。”
他也经常这么安慰别人。
对方手上还沾着他的血,林与鹤想了想,从口袋里找出一包纸巾,抽了一张递过去。
对那个亲昵的称呼,他开口时还是有些生疏。
“哥哥……擦一下。”
他觉得陆难对这个称呼似乎也不怎么熟悉,男人听见他开口时明显顿了一下,才伸手把纸巾接了过去。
拿着纸巾,陆难并没有擦拭手指上的血迹,反而问了一句“纸擦会疼吗?”
林与鹤没听懂“嗯?”
擦手为什么会疼?
没等林与鹤反应过来,男人低沉的声音已然靠近。
“我轻一点。”
陆难抬手捏住了林与鹤的下巴——这个动作他做得格外顺手。他用另一只手拿着纸巾,伸过去便要帮人擦拭唇瓣。
林与鹤“……??!”
他吓了一跳“不是给我,纸巾是给您擦手的!”
生怕对方真的动手,林与鹤忙道“我不用擦,舔一下就好了。”
他匆匆舔了一下干燥的唇,只一心想着把血迹舔掉,却不知道这动作落在另一个人眼中,会是何种模样。
被舔过的薄唇亮晶晶的,染着一点莹莹的光。林与鹤自己看不到,却莫名觉得唇上有些烫。
像被什么视线盯着看一样。
他抬眼看过去,却并未发现异常。男人早已收回了视线,面上仍是一贯的冷峻,正在专心地擦拭自己的手指。
林与鹤心有愧疚,觉得自己麻烦了对方,因此也没有多看,重新端端正正地坐好。
十几分钟后,汽车终于驶到了熟悉的校门前。
密闭空间内的近距离接触还是让林与鹤有些紧张,特别是陆先生看起来又冷又凶。虽然他今晚给林与鹤的感觉比想象中的好相处一些,但下车时,林与鹤还是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汽车停在了学校门口。过了开学季,现在校园里已经不允许外来车辆进入。林与鹤本来打算和人告别后下车,自己走回去,却见陆难也拉开车门,走了下来。
“陆……”
林与鹤正要开口,结果被夜晚的冷风一吹,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声音被低咳闷回了喉咙里,气管中又有些不舒服。
“咳、咳咳……”
他握拳掩唇,正想把衣领拉高挡挡风,颈间忽然一暖。
一条深色的羊绒围巾裹住了他。
林与鹤微愕抬头,男人正垂眸给他系围巾,两人的距离近到连彼此的气息都清晰可闻。
陆难的手很稳,修长的手指不经意间蹭过微凉的下颌,有点痒,林与鹤忍不住缩了缩。
陆难屈指,指节抵住他白皙清瘦的喉结,声音很低,语气却不容抗拒。
“别动。”
林与鹤不自觉吞咽了一下,乖乖地不动了。
厚实柔软的羊绒围巾被妥帖围好,严严实实地裹住纤长光裸的脖颈,隔绝了夜晚的冰冷寒风。
围巾很暖和,陆难的手指也是热的,双重的温暖护住了怕冷的皮肤,让人忍不住贪恋更多温度。
不过林与鹤很清醒,围巾一系好,他就又轻又快地说了一声。
“谢谢。”
陆难薄唇微抿,等了一会儿,才道“不用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