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出宫虽是为了游玩,但令窈并未忘记自己的身份,玩乐之余,不忘体察民情。
附近的小山镇都被她走遍了,令人高兴的是,百姓安居乐业,对当今天子并无抱怨。
“陛下四处开设学堂,提倡女子入学,家中出女状元者,得到的奖赏是从前男状元两倍还多,且但凡能出乡试者,就能得赏银,读书不要银子,还能给银子,这样的好事,谁不爱?”
令窈蹲在地上,心里美滋滋,面上不显,不动声色问:“那你觉得陛下除了做好事之外,有做什么坏事吗?”
浣纱的妇人们抿抿嘴,谁也不出声。
令窈知道她们怕什么,遂道:“依我看,天子荒唐得很,整天弄这些新政,也不管民间是否怨声载道,她只管自己得意。”
妇人们一听,叽叽喳喳开口:“话不能这么说!你这小姑娘生得漂漂亮亮,说起来话怎地一副迂腐之气。”
“就是就是,民间哪有怨声载道?若不是陛下,我们这些村妇哪能识字阅书?”
“你身为女子,自当感激陛下才是,怎能口出妄言?”
令窈忍住嘴角的笑意,板着脸继续说:“难道我有说错吗?方才我经过村前,听得一大群人在那唉声叹气,说什么不让嫁没天理。”
一妇人道:“哦,那家的姑娘原本今年要出嫁,因着陛下的新政,女子十八才能嫁,家里人急着收礼钱给家里儿子娶媳妇,所以才在那骂。”
另一妇人道:“收了礼钱不也娶不了吗?要娶的媳妇也没满十八呢。”
“那倒也是,怎么着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几个妇人哈哈笑起来,令窈道:“陛下真是害人精,好端端的姻缘怎能拆散人家?”
“什么拆散?本就是一锤子买卖,拿女子做卖的,如今婚事告吹,那姑娘嫁不成卖不了礼钱又成天在家被骂,索性跑到学堂躲起来,家里人谁来都不见,学堂有兵卫把守,凶得很,她家里人进不去,只得在外面骂。”
“她躲学堂作甚?”
“进学考榜呀,她们这些小姑娘命好得很,撞上当今天子执政,不用像我们,稀里糊涂就嫁人生子,多条路,多条命,多好。”
妇人们仍然在讨论村里的新事,令窈悄然离去。
郑嘉和在前方不远处等她,见她归来,上前迎接。
令窈指间绕着狗尾巴草,面上一派欣喜。郑嘉和自觉蹲下去背她,走了这么久的山路,她也该累了。
令窈攀上他的背,嘴里哼起不知名的小调。
郑嘉和脚步稳重,走在泥泞的乡村小路间,笑问:“卿卿怎地这般高兴?”
“受了夸奖自然高兴。”
“她们夸你什么了?”
“夸我英明神武,执政有方,连我骂自己一句,她们都不愿听。”
“卿卿为国为民,做了天大的好事,她们拥戴卿卿,理所应当。”
背上的少女笑着笑着,忽然叹口气,趴到他肩头上,小调也不哼了。
郑嘉和侧眸小心翼翼去望,望不到她的脸,只看得到她的后脑勺,她脑袋搁在他肩头,脸向外,并不看他。
她突如其来的失落令他忧心,郑嘉和紧张问:“卿卿,怎么了?”
令窈小声道:“我现在当得起明君一称,可以后呢?”
原来是为这事。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她担心自己初登宝位已是巅峰。
郑嘉和眉间忧虑消散,声音柔得像水:“卿卿不必忧心以后,只要卿卿想做明君,哥哥便不会让你从明君的宝座下跌下去,哥哥会像现在背着卿卿这样,一步步将卿卿扛上去。”
她转过脸,“那要是以后我不想做明君想做昏君呢?”
“那就做昏君好了,哥哥陪着卿卿一起坠深渊下地府。”
“可你上辈子不是忧国忧民,直到死还在为黎民百姓谋福祉吗?”
“那是以前的事,这一世,苍生与我无关,我只谋卿卿的福祉。”
令窈又笑起来,抱紧郑嘉和脖子,往前挪了挪,脸贴着他的脸,糯糯地说:“郑嘉和,你坠过深渊下过地府吗,就敢这样说?也不怕闪着舌头。”
郑嘉和侧过脸,深沉目光睨过去,轻声说:“前世你死后的每一天,我日日身处修罗炼狱。”
令窈知他忆起了伤心事,忙地打住,伸长脖子蹭蹭他的侧颊,撒娇:“不说这个了。”
“嗯,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