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没有准备任何食材,抱歉。”
镜头前的青川对着大家弯腰鞠躬,“我知道网络上沸沸扬扬的消息。想了又想,还是在这里和大家说吧。网络传言有真有假,与其让大家自己找答案听二手谣言,不如我给出标准答案。”
“网络世界真假难辨,我不希望有人利用你们喜欢我、在意我的心情。所以,有什么问题,你们想知道,我都可以回答。”
“我想大部分人的第一个问题是,你是照片上那个蠢兮兮的小子吗?是的,我是。”
“那是我第一次去游乐园,项目也就玩了一个,然后吃了一个冰淇淋。也算勉强玩过了,还有很奇特的被人追着跑的经历,算是不虚此行。”
“那么第二个问题应该是,柳星湖是你的男朋友吗?不是,男朋友另有其人,下次有机会再介绍你们认识。是一个很棒的人,他曾穿越万千星河,为我而来。他是特别的,唯一的。”
提到自己所爱之人,他的笑容就像是含着一块糖,甜到大家看着就不自觉想跟着一起笑。
“之所以和柳星湖看起来那么亲密无间,一是角度找的好,二是他是血缘关系上的哥哥。这之间有一些故事,本来不应该拿上来说,但是与其听别人修改过不知道多少版本的故事,不如我来讲讲。”
从青川爆照开始,直播间涌入的人越来越多,但没有人发弹幕,所有人都安静听着青川在讲。
早就准备好的程序猿队伍也在紧急的分流,免得直播间再次卡顿,传为业界笑柄。要知道,自从智脑诞生,卡顿这种事已经是很久之前遥远的过去了。
与此同时,一些论坛、网站、大v个人页面,全部在线直播,关注的人便越来越多。
青川不遮掩的,美得很有侵略性的脸出现在无数个屏幕上。
很多路人未必追这个直播间,但基本上都听说过,因为好奇,加上和当红明星还扯上关系,也会进来看。
柳星宇第一时间被告知,已经在看,他满脸的不可置信。
和同学进行星际毕业旅行的柳星朗也看到了同学打开的直播,他愣在那里。同学都知道柳星湖是他哥哥,这会儿正疑惑地将视线从他和直播屏幕上来回转换。
连在开会的柳远庭都接了一个紧急电话,匆忙暂停了会议,回到自己办公室打开了电脑。
“我呢,就是网络世界传言中,不受期待,却拼命执着要在世界上扎根发芽的,星际海盗养大的狼崽子。”
青川一开口,就让所有人的心脏都跳快了几秒。
‘不……不……’柳星朗的脸煞白。
柳星宇捏紧了手里的文件夹,第一次觉得如此心慌。
柳远庭还算冷静,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柳星湖和经纪人在一起,他双手合十,嘴唇绷紧,眼睛看着屏幕上的青川,眼泪无声无息落下来。
“我还在人造子宫的时候,差不多九个月,一群人进来抢走了这一批胚胎。这件事当年还很有名吧,现在去查也查得到。之前也抢夺很多平民孩子,还是第一次对权贵出手,所以很轰动。”
“我就在里面。”
屏幕面前寂静无声,连一向最是急躁的娱乐记者们都安静等待着,没有任何人发弹幕提问。
“失去孩子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但时间终究会抚平伤痕。虽然我理智上知道,对失去孩子的家长来说,早点接受早点放弃会比较幸福一点,等待往往是无望的。但作为被盗窃孩子的其中一员,情感上还是希望我的家人一直找我,不要放弃我。”
“你们之中,是不是也有人好奇,我们以前是怎么样的?”
“太久远的事情已经想不起来的,被窃走这件事还是我出来之后别人告诉我的。”
画面里的青川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
“在星际海盗的基地的时候,我们每个人都要训练,从记忆开始就要参加训练。不过也没有觉得苦或者累,大概那时候觉得全世界的孩子都是这样的,所以没有太大想法。”
“大概有些孩子,生来就注定要受苦的。”
“所以很多人担心说,你们这些强盗养大的孩子,根子就是歪的,从小生活环境不正常,思想也不正常,也不知道怎么反驳。”
“没错,我们确实有些不正常,和我们生活在一起让你很痛苦吗?那就请继续痛苦下去吧,因为活着是每个生物的本能,也是我们的本能。”
有些尖锐的话语像是偶然露出的毒牙。那张漂亮的脸孔,带着不愿意屈从的倔强。
妈妈粉和爸爸粉的眼泪却一下子掉下来,就算那是毒牙,也是可怜受惊的小动物在面对伤害时本能的自我保护。
青川还没有讲完,他们就是吸吸鼻子,继续听。
“虽然没有觉得苦或者累,但还是恐惧。这些东西不需要学,天生就知道。”
“我们这一批孩子有一个班,每个班开始的时候都是六十人,然后一年过去,变成四十八个,有十二个人死了。有些是死于疾病,有些是死于失败,还有些完全就是不小心惹到了脾气暴躁的大人。”
“再一年过去,变成了三十二个,这样一年一年,你们小学毕业的时候,我们也毕业,一个班只有几个人,甚至一个都没有了。”
“人类的生命不值钱,你们保护的,在那里就只是消耗品。”
“我记忆中有一件可能一辈子忘不了的事情。六岁那会儿吧,前一日穿着单衣在雪地训练,要求我们找到藏在雪下的任务物品。表现得好就有厚实的衣服,但是那一天我表现得不太好,第二天就生病了,病得很厉害,结果第二天也表现不好,所以食物减半,一天只有一杯水、一个高热量棒和一枚营养胶囊。”
“我病得昏昏沉沉的时候,有一人走过我的旁边,指着我‘看,那个肉猪。’”他的声调诡异地颤抖了一下。
“那些即将死亡的孩子,他们有个特别的名字,‘肉猪’。那是我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害怕到浑身发抖,其实压根也不知道死亡是什么,还是怕得一个晚上不敢闭眼。”
青川越是冷静,甚至是旁观者一样的口吻,屏幕另一边的人哭得越是厉害。
他们的心脏疼得直抽。
“让大家都失望了,我还是活下来了。我们那个班的班长偷偷塞给我一粒东西,大概这么小,表面黏糊糊的,半透明亮晶晶的,它有一个名字,糖。”
“我第一次知道甜是什么滋味。班长和我说,外面还有很多很多好吃的东西,活下去才能吃到。为了吃到这些美味的食物,我还是拼命挣扎活下来了。”
“在不久之前,有一个热点新闻,因为有一个考生曾经是海盗养大的,所以就算成绩优秀依旧被大学拒之门外,因为被认定为‘潜在犯罪者’。被害者,有罪吗?对不起,就算不受欢迎,带着一堆危险物品的标签,我们这些人还是很厚脸皮的活着呢。”
“我在那里一直待到十二岁,我们这些人被救出来。我本来因为不听话关禁闭的,一醒来发现自己在医院,几个人围着你嘘寒问暖,想吃什么都有。说一句话不怕大家笑话,传说中天堂不过如此。”
“白衣服的姐姐说,过一些时间,我的亲人会来接我,那个时候我可以吃到更好吃的,穿上更漂亮的。但是左等右等等不到,最后别人都走光了,下一批要过来了,没别的办法,他们把我送到了我血缘亲人的家里。”
“那个时候,就是很尴尬啊。因为我被抢走一个月不到的时候,他们就收养了一个孩子,其实压根也忘记我了。两边就像是走错频道的嘉宾,你也不适应,我也不适应。”
这个时候他忽然笑了一下,笑得讽刺,笑得苍凉,右眼一滴眼泪却划过他的脸颊。
“……我在房间里,找到了十几个监视器。”
伴随着最后一个字,眼泪砸下来,像是一根针,扎进血管里。
积攒的情绪就在这一秒,直接爆炸了。
并不知道这件事的柳星湖一拳砸在桌子上,他的指关节擦破了皮,脸上的表情是难以用语言描述的复杂。
“监视器……监视器?他们疯了吗?!”
连他都是如此,何况屏幕前那些把青川当成孩子的死忠粉,他们简直要疯狂得shā • rén。
远方正在星际旅行的柳星朗顶着同学复杂、震惊又恶心的眼神,他满脸泪痕脸色苍白地后退了几步,双手捂住了脸。
但是没有一个人安慰他。青川的几个死忠粉都恨不得生吞了他。
柳星宇坐到椅子上,全身力气都被抽走这一天,终于还是到来了。
“或许他们更愿意给我戴上那种猛兽用的牙箍,或者拔光嘴里的牙齿,把我的指甲也全部□□,确保我不会突然暴起伤人。”
“可能有些人已经把我们看作是得了狂犬病的恶犬、吃人的野兽、毒蛇或者别的病毒什么的,但我是人。我以后怎么样,是堕落还是奋起,你们说了不算。”
“所以我当时就和我的血缘父亲签订协议,我暂住这里,因为我暂时没有地方可以去。但是别的,三餐、衣物、学习,我都可以自己解决,等十八岁我就离开,相互不干涉。我们,永远永远,一辈子,陌生人。我们没有成为家人的缘分。我懂,我明白,我会走。”
“那之后第二天,我开了小食堂的直播间。和爱好没关系,生存而已。”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有补贴,就是网络上大家说的,‘一辈子赚不到’的一百万。很多吗?足够买下命?足够买下一生?为什么大家一说起给我们这些人一百万就觉得‘为什么不给更困难的人’?”
“我把这一百万给你,我们换一换,你愿意么?”
“我关掉了评论,我也不知道你们现在在讨论什么。我不喜欢别人同情我,也懒得看那些偏见的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