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嫔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一个寒气从脚底窜到天灵盖。
一下,所有委屈都不敢说了,可心里却越发觉得自己实在可怜。
下午,阮烟来的时候,端嫔虽没敢明说,但话里话外都是在长吁短叹。
听得阮烟是如坐针毡。
等听到那拉贵人来了,她顿时如蒙大赦,不等那拉贵人屈膝行礼,就道:“那拉贵人不必多礼,本宫今日是来看你的,你不请本宫去后面坐坐?”
那拉贵人闻弦知雅意,便道:“妾身屋子收拾的不好,娘娘若是不嫌弃,就随妾身来吧。”
阮烟笑道:“贵人谦虚。”
她又侧过头对端嫔道:“那本宫就随贵人去了,刚才多谢端嫔妹妹招待。”
端嫔心有不甘,可阮烟显然不是冲她来的,若是纠缠下去,反而不美,只好道:“下回娘娘有空再来,臣妾这里随时扫榻相迎。”
阮烟笑了笑,没接话,跟着那拉贵人去了后面。
那拉贵人住着的还是原来的屋子。
在待遇方面,内务府倒是不敢苛待她,毕竟后宫人人都知道,那拉贵人连佟贵妃的脸面都是说下就下,要是惹怒了她,回头告到万岁爷跟前去,那可就得不偿失。
因此,那拉贵人屋子里的东西多半不坏。
可饶是如此,进到那拉贵人屋子里的时候,阮烟却觉得里面光线一下暗了下来,甚至就连空气里也都有股萧条冷涩的滋味。
“妾身这里平时没什么人来,”那拉贵人道:“也没什么好赏的,倒是有些茶,您将就些。”
“哪里,是本宫来打扰,怎敢挑剔。”
阮烟说道。
宫女送上来了两盏碧螺春。
阮烟喝了一口,滋味倒是不错,可见内务府不敢敷衍。
她没来之前一直想来,来之后却是不知道该和那拉贵人说什么才好。
两人说实在话,也真没打过多少交道。
她除了知道那拉贵人喜好黄白之物外,除此以外什么也不知道。
倒是,她总不能和那拉贵人讨论金价银价吧。
思来想去。
阮烟说道:“本宫这回准备了些燕窝来送你,这东西挺滋补身体的,老人常说秋进冬补,若是拿牛奶和这燕窝每日炖一盅,想来对身体大有好处。”
她刚看到那拉贵人时,是真的心惊,那旗袍挂在她身上,空空荡荡的,仿佛下面只剩下一把骨头。
那拉贵人愣了半天。
她没想到阮烟来会说这事。
怔了半晌后,才说道,“多谢娘娘,您的好意妾身心领了。”
这句话说完,屋子里又安静了。
屋子里所有宫女都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这话题怎么就又没了?
阮烟头疼不已,正想着是不是要拿出万寿节准备礼物的事来聊聊。
旁边屋子里就传出一阵幼儿的哭声。
那哭声若有似无,像小猫似的。
阮烟眼见得那拉贵人脸色瞬间变了。
那拉贵人神色焦急,朝外面瞧去。
阮烟忙道:“你去看看小阿哥吧,本宫在这里就行。”
那拉贵人松了口气,她屈膝行了下礼,急匆匆带着人出去了。
那拉贵人一走。
屋子里就更安静了。
阮烟手捧着茶,她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不应该来。
在如今这样处境的那拉贵人面前,她的出现似乎既碍眼又多余。
阮烟陷入自责。
她想离开,可这时候走,又不合适。
隔壁屋子里,小孩子的哭声渐渐停住,那拉贵人把小阿哥哄睡了,让人仔细照看着,才又回去。
进去后,她看了下时间,发现自己去了小半个时辰,便有些不好意思,“妾身来晚了,让娘娘久等。”
“没有的事。”
阮烟摇头道,“倒是本宫,贸然前来,怕是打扰了你吧。”
那拉贵人却摇了摇头,“其实,能见到您,妾身心里挺高兴的。”
她垂下眼睑道:“妾身知道如今这咸福宫简直如同龙潭虎穴,宫里面谁见了妾身不觉得晦气。”
“你别这样想!”
阮烟忙道:“孩子的事不能怪你,要怪也是怪敬常在、佟贵妃她们才是。”
前后两个孩子,那拉贵人都是被人所害。
那拉贵人怔了怔。
满屋子的宫女都吓得连忙跪下。
话说出口,阮烟也没打算收回。
她对那拉贵人说道:“这话,是本宫心里的话,说出来本宫不怕认。你,”她顿了下,道:“要活得好好的,不然的话如何对得起你自己,对得起万黼。”
那拉贵人整个人仿佛彻底愣住了。
她想起了万黼,那个孩子多孝顺懂事,明明被病折磨得整宿整宿不能睡,却还安慰她自己没事,就连走的时候也还惦记着她。
万黼离开时,她没落泪。
可这一刻,她的眼泪却落了下来。
她道:“妾身能怎么做?妾身连一个孩子都留不住!”
她真的用尽了所有办法,抄血经,点长明灯,甚至都割肉给孩子当药引,可胤禶却一日比一日瘦,他现在甚至瘦的都无法坐起身来。
阮烟抱住了她,什么也没说。
在这一刻,她不是善妃,她也不是那拉贵人。
她们两个不过是两个母亲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