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采薇一愣,似乎唤起了久远的记忆。
她说此地为何如此眼熟,原是宣采薇第一次露陷的地方,也就是当年秦隐泡温泉的地方。
后来秦隐有同宣采薇讲,他便是在这个时候认出宣采薇的。
宣采薇当时也是心大,她都出声对秦隐破口大骂,怎会安心觉得秦隐察觉不出呢
宣采薇想了想,似在思索当时她怎么能那么轻易就逃了出去呢。
宣采薇不知,当时她也有几分运气的成分,摸到了温泉旁边的小门,可自从有宣采薇这一遭后,秦隐便差人将那小门堵上,只能绕过前头那鬼打墙的布阵,才能寻到此地。
可以说,这处院子,这里的温泉,是秦隐自认为最安全隐蔽的去处之一。
宣采薇凭着记忆,往前走了几步。
看着不远处升腾的水汽,似是想到了什么,下意识红了红脸。
她该不会又撞见秦隐沐浴的场景吧。
但下一刻,宣采薇便果断摇了摇头,暗道自己真是中了邪。
在想什么污糟玩意
可念头一起,宣采薇那一日的记忆,便不断涌起。
是的,她又想起了秦隐的宽肩窄腰,还有那一身的腱子肉。
宣采薇甚至能想起当日有多少颗温泉水珠停留在秦隐的胸口。
天知道,明明她当时只看了秦隐一眼,怎么会记得这般清楚。
简直,羞死人了。
所以,当宣采薇在矮桥另一边,看到秦隐时,脸还处于红苹果的状态。
秦隐在矮桥边上,同宣采薇招了招手。
隔着朦胧的雾气,秦隐俊秀的面容似是镀上了一层缥缈。
不若凡人。
即使,宣采薇已然拥有一张姣好的面容。
但女子的美貌同男子的俊秀本就有着本质的差异,是另一种风格独特的美。
让人沉醉,令人沉迷。
宣采薇有那么一瞬,好似感觉到,她将秦隐这一坛“寒酒”,悄悄打开了一个口子。
明明是那般冰寒的酒瓶身,却在打开的瞬间,烈气和酒气齐齐涌上,直冲宣采薇的天灵盖。
让她迷迷糊糊烧红了脸。
“你怎么了”
微凉的声音,让宣采薇神识有片刻清醒。
不知何时,她已然走到了秦隐跟前。
看着近在身前的俊颜,宣采薇顿了顿,忙低下头,掩住自己竟然被迷住的神情,慌忙道。
“没什么。”
可不能让秦隐知道,助长了秦隐的气焰,她以后可还管得住他
好在秦隐以为宣采薇是被温泉水汽熏的脸红,并无多想。
他引着宣采薇去到一旁石桌上,扯下一颗青翠的绿葡萄,回头,同宣采薇道。
“张嘴。”
宣采薇顺势张嘴,秦隐将绿葡萄喂给了宣采薇。
动作一气呵成,像是二人是多年的情人。
可明明他们才坦白心意不久。
宣采薇被喂得一愣,脸红不减反升。
眼睑垂下,瞥到秦隐手上戴着的金丝手套,划过几分嫌弃。
这要是没戴手套,岂不是更
宣采薇一顿,赶紧停下自己危险的想法。
秦隐见着宣采薇的模样,有些纳闷。
冰玉葡萄是西域进贡的,怎好生没有效果。
莫非要多吃几颗
秦隐刚准备再摘几颗,宣采薇赶紧拦下。
“我自己来便好。”
二人便在矮桌边上坐了下来,宣采薇自己不一会便消灭了大半个边葡萄。
脸上的红意才稍稍淡掉。
其后,宣采薇便开口问道。
“今日可难得是你主动来找我。”
语气隐隐约约还是带上了几分抱怨。
秦隐哪里听不出来,他指尖轻轻敲了敲石桌。
“以后,都由我主动寻你可好”
宣采薇挑眉。
“当真,可别说话不算话。”
秦隐点点头,认真而又严肃。
宣采薇不禁被秦隐这幅模样逗乐。
“跟你闹玩呢,无妨的,你找我,还是我找你,不过是一些形式上的东西,只要我们二人能处在一处,便是开心。”
宣采薇的笑意似乎也带动了秦隐,他难得嘴角弧度大了些。
宣采薇问着正事。
“今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毕竟是选择了一个如此隐蔽之地,宣采薇估摸着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但秦隐却没着急,只道。
“采薇,我们先下盘棋吧。”
闻言,宣采薇惊讶更甚。
“你不是除了圣上外,不同人下棋吗”
虽然先前秦隐在丹朱宴上有表明同宣采薇下棋的意思,但大多人都认为秦隐是因为宣采薇当年的批命,他代表的不是自己的意思,而是圣上的意思。
可眼下,并不是丹朱宴,只是她二人之间。
宣采薇疑惑地看着秦隐。
秦隐却淡淡道。
“若不是皇命难为,当今世上,我只愿同你一人下棋。”
闻言,宣采薇心跳漏了半拍。
秦隐的话,不是承诺,只是随口一句。
却在宣采薇心上落了一记重锤,小鹿似乱撞,头破血流也不想停。
宣采薇好不容易下去的红晕,又起来了些。
过了会,秦隐从外面端了棋盘过来。
宣采薇执黑,秦隐执白,两人开始对弈了起来。
一旦接触对弈,宣采薇那点儿女心思暂时放下,毕竟她也想好好同秦隐对弈一回。
两人从布局切入,下子皆是谨慎。
但隐隐约约,宣采薇感觉一股熟悉。
她仔细看了一眼棋面布局。
很奇怪,她明明是第一回跟秦隐对弈,这样的布局方式,她也是第一回见,可为何感觉却不像第一回。
虽然方法不同,但宣采薇总觉得她好像在哪感受过类似对弈的感觉。
可这感觉过于模糊,宣采薇一时没想起来。
紧接着,进入中盘厮杀。
二人你来我往,杀得极为酣畅淋漓。
宣采薇明显能感觉到秦隐的棋力,是她遇到过除了承启先生外最为厉害的。
比之莫承学还要厉害。
这让宣采薇不由为自己捏把汗。
但就在二人厮杀到最精彩的时候,秦隐缓缓收了子。
同宣采薇道。
“今日就到这里吧,接下来的棋局,留着下回再战。”
宣采薇脸上明显带着几分意犹未尽,语气带上几分不解和焦急。
“为何要等下回”
这不是吊足她胃口吗
她可是会心心念念这盘棋局日日夜夜的。
兴许是看穿了宣采薇的想法,秦隐微微莞尔。
“反正我们日子还长,慢慢来不急的。”
宣采薇虽然很想接着下,但对手如果没兴致,她强求的话,也达不到她想要的感觉,所以,宣采薇只得悻悻然同意。
不过,宣采薇也想到什么。
从怀里拿出一个东西,唇角微微抿了抿,然后递给了秦隐。
“这是我之前练习绣功所做之物,也不是特地做的,就是有那么些材料,放在一旁,我见着了,便做了一个。”
话音一落,就往秦隐怀里一塞。
秦隐垂眸,看着怀里的墨蓝色荷包,上面绣着一黑一白两颗棋子,虽然棋子不是很圆,但也十分可爱。
就是有些过于可爱,跟秦隐的气质不太搭配。
但秦隐却珍之又重地将荷包放在了怀里,狭长的凤眼难得弯了弯。
宣采薇没见着秦隐表情,但见他放在怀里,而不是挂在腰上,还以为秦隐不喜欢,只是不愿伤她的心。
宣采薇有些郁闷,嘟囔道。
“不喜欢就还我吧,等我以后绣功好些了,再给你做一个。”
秦隐没说话。
过了会,秦隐道。
“采薇,你抬头。”
宣采薇闹着别扭,没抬头。
秦隐顿了顿,身子往前了些,然后蹲了下来,仰头,同垂眸的宣采薇对了个正着。
宣采薇赌气,还想扭头不看秦隐。
却见秦隐将放在怀里的荷包拿了出来,悬在二人中间,有些丑丑的荷包在二人眼前晃呀晃。
宣采薇越看越觉得自己做的荷包丑,心道,难怪秦隐不喜欢。
宣采薇有些难堪尴尬夹杂着羞赧,她急急就想夺过荷包,大不了不送给秦隐了,也好过在这里窘迫。
但秦隐收顿时一收,宣采薇扑了个空。
宣采薇没好气道。
“你又不喜欢,现在如此,可是在逗我玩乐”
秦隐却抿唇笑开。
“谁说我不喜欢。”
“我若是不喜欢,可就对不起某人耗费了一个多月的心血。”
是了,另外一份宣采薇费尽心思的绣品,就是秦隐的这个丑荷包。
宣采薇惊讶,刚想说一句,秦隐怎么知道,但转念一想,有香素在,秦隐又有什么不知道的。
但听到秦隐亲口说喜欢,宣采薇心里甜滋滋的。
她抬了抬眸,确定秦隐说的是真话。
才转了笑颜。
“那为何不挂在腰间”
秦隐道。
“如此重要的东西,不想让别人看见。”
一句话,令宣采薇红了耳根。
不过,宣采薇还以为秦隐是上哪学的情话,可后来两人一对视,宣采薇又能看到秦隐眼里明晃晃的真挚。
引得宣采薇心里嘀咕了一句。
“最怕纯情郎的真心呢。”
秦隐收完荷包后,才说了今日的正事。
但刚刚还羞涩,沉溺在甜蜜的宣采薇,忽地脸白,眉梢上挑。
“你要走”
“去哪儿”
“什么时候回来”
一串三连问,暴露了宣采薇着急的心情。
宣采薇自然着急,他俩可才刚刚坦白心意不久,要是秦隐走着走着,反悔了,跑掉了,她又找不着他了,可如何是好。
见着宣采薇慌张,秦隐看了一眼自己戴着金丝手套的手,然后微微抬了抬,放在宣采薇头顶,眸子里似有几分犹豫,不知该不该落下。
但忽地一只小手,抓过秦隐的手掌,将其覆在了自己的头顶。
“想拍就拍。”
“我都如此了,你若还不安慰我几句,我可要怀疑你话里的真心了。”
秦隐拧眉。
“采薇,不允许怀疑。”
顺势,秦隐还忍不住拍了拍宣采薇的头,好似希望她乖乖的听话。
宣采薇见着秦隐难得急色的模样,稍稍安心。
这才道。
“说吧,你的理由。”
秦隐手上动作一顿,叹了口气。
“现在还不能说。”
“不过”
“等我归来,我会将所有的事都告诉你。”
“无论成与不成,我将告诉你,我的秘密。”
“届时,如若你不能接受,亦可以反悔。”
宣采薇一愣,从秦隐眼里窥探道隐隐的自卑,但她不明白以秦隐的身份条件,为何还会自卑。
可宣采薇聪明,知道眼下问秦隐,定然问不出个究竟。
她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秦隐,等着秦隐归来。
过了会。
宣采薇呼吸渐渐趋于平缓。
“好,我等你。”
宣采薇没有呆太久,她如今还是未出阁的女子,总不能在外留太久,二人又是好生说了一会话,宣采薇才依依不舍上了马车。
临行前,秦隐给了宣采薇一个地址,同宣采薇嘱咐,如若她真有要紧事寻她,可去此地寻长安。
宣采薇记得长安,是先前她见过的,跟在秦隐身边的那位面具男子。
宣采薇对于长安知道二人的关系,倒是没有太意外,秦隐好几个心腹手下,都知道了二人的关系。
但这对秦隐而言,却是个艰难的决定。
长安便是大皇子。
秦隐在这世上,唯一的至交好友。
也是同秦隐一起谋事之人,二人所谋之事,本就不该掺杂儿女私情。
以往都是秦隐提醒大皇子,却没想到,这一回,秦隐自己先陷了进去。
但秦隐担心自己出事,如若自己出事,势必有人得给宣采薇一个交代,也有人得替她照拂宣采薇。
此人不作他想,只有大皇子。
而当大皇子听见秦隐竟然同宣采薇两情相悦之时,眉目说惊讶也不惊讶,但不惊讶也能看出惊讶。
反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神情。
最后,大皇子拍了拍秦隐的肩,只道,这份兄弟道义,他会守,所以,秦隐便照着自己想做的去做吧。
大皇子把秦隐放在大事之前。
这番举动,也着实令秦隐好一番动容。
而秦隐则在宣采薇马车消失于他的视线,才往回走了去。
门边一位身穿灰衣的男子立在那里,见秦隐回头,眸子里划过几分担忧。
“主子,此法不过三分胜算,凶险万分,当真要实行”
秦隐没有犹豫,点点头。
“尽其所能。”
“如果这个方法都没有用,也只能同她坦白。”
“可云鹤,试问世上会有女子接受吗”
最后一句,秦隐的苦涩终于缓缓溢出。
听之即苦。
对于这一切,宣采薇并不知道。
那一日过后,日子似乎也并无寻常。
香素也还跟在她身边。
但香素却能察觉出其中的诡诈。
香素思及近日来,京师的风云变幻,心里不由堆起层层担忧。
京师这天或是要变了。
“香素香素”
宣采薇的呼唤拉回了香素的注意。
香素忙道。
“小姐,可是有事要我帮忙”
宣采薇半支着头,摇了摇道。
“无妨,就是琢磨你白日是不是该多休息一下,或是夜里能同人换换班也好。”
宣采薇知道香素被秦隐授予了保护她的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