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七点多的时候,周枕月带着穆雪衣回到了酒店。
酒店里只有一个沐浴间,周枕月知道穆雪衣习惯每晚八点洗澡,于是提前出了门。
出酒店后,周枕月叫上小艾,去附近的超市逛逛。
本来是没有目的地闲逛,后来走着走着,周枕月慢悠悠踱到了婴幼儿区,忽然在一墙的奶粉面前站定。
小艾小心翼翼地问:“周总,您……要、要喝吗?”
周枕月抬手取下一罐奶粉,捏起旁边的赠兜里是一只大橡皮鸭和四只小橡皮鸭,黄澄澄的,是市场上最常见的那种。
她轻轻地笑了笑,问小艾:“泡澡的时候放两只进去,你觉得好不好?”
小艾嘴角一抽:“您已经过了这个年纪了吧……”
周枕月盯着那五只橡皮鸭子,“不是给我自己的。”
小艾拖长了尾音“哦——”了一声,立刻心领神会。
“我只是觉得,”周枕月把那兜橡皮鸭连着那罐奶粉一起放进了小艾手里的购物筐,“她那么喜欢那两只活的,应该也会喜欢这个。”
小艾忍不住说:“周总,您也别怪我多嘴。既然您还这么喜欢二小姐,干嘛还非要闹着别扭呢?二小姐也有自己的苦衷。你们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只有真正在一起了,她才会对您慢慢敞开心扉啊。”
周枕月沉默良久。
再开口时,竟没有往常那样坚决地否定:“……可能吧。”
她本以为自己无论如何都过不去心里的那个梗结,但这两天的事才让她明白,其实没有什么比穆雪衣能平平安安待在自己身边更重要的事了。
她还是不知道穆雪衣这次回来是不是怀着真心。
但穆雪衣说是,她再相信一次,又何尝不可?
小艾咧出一个大大的笑:“不吵了吗?”
周枕月没有说话。虽然还是没有表明态度,可这也是第一次没有否定。
回到酒店后,周枕月把买回来的东西放在茶几上。正弯腰时,看见桌面上穆雪衣的手机正在亮屏震动。
穆雪衣还在浴室没出来,肯定没法接了。来电显示的名字是钟婉,周枕月知道这个人,是穆如晴身边的助理,也是穆雪衣从小到大唯一的朋友。
于是她没想太多,隔着门对里面说:“你有电话。”
门里穆雪衣的声音朦朦胧胧地传来:“……帮我接吧。”
能够允许一个人帮自己接不知来自于谁的电话,该是怎样的信任。
至少,以前那个怀揣着不轨心思的穆雪衣从来没有让自己帮她接过任何电话。
周枕月极轻地一笑,弯腰拿起那只手机,接通后放在耳畔。
还没来得及说一声“喂?”,听筒里却传来了穆如晴的声音。
“不知道你那边方不方便,我长话短说,三天之内,把周枕月拟定的最新报价表弄到手。这次这个合作商很重要,穆氏必须得争取过来,你应该能明白吧?别在周家待久了,忘了你自己要干什么。……你知道我的邮箱,我等你邮件。”
“嘟——”
电话已经被挂断,捏着手机的手指却还僵在半空。
周枕月很久都忘了呼吸。
半晌,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才感觉到自己指尖冰得发麻。
她似乎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表情,嘴角抽搐了一下。
一分钟前涂在心上的温暖,像砌上去的泥,柔软只是一瞬的错觉。还未来得及凝固,就已连筋带肉地开裂。
一直到穆雪衣洗完澡出来,周枕月都始终坐在沙发上握着那只手机。
穆雪衣擦着头发走过来,低垂的眼睫毛还湿漉漉的,“阿月,刚刚谁找我?”
周枕月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把手机递给穆雪衣,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你的手机。”
她侧过去的半边脸毫无表情,无悲无喜,好像回到了最开始她们还是陌生人时的样子。
穆雪衣感觉到了周枕月的异样,忙问她:“你怎么了?”
周枕月努力压抑着眼底的波澜,轻浅地看了一眼穆雪衣。
她才洗完澡,发尾与脖颈都沾着小水珠,皮肤仍带着被寒雨冻出的苍白。像一只病弱的鹿,眼睛清澈又柔弱。
穆雪衣似乎永远都是这样。
每一寸骨骼都生出了易碎感。
最后,周枕月还是没有选择质问什么,她极轻地说了句“我还有应酬”,便转身离开了屋子。
只是关门时,都还能看见她攥紧的拳头。
穆雪衣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看着周枕月离去的背影,她整个人都像泡进了冰水桶一样动弹不得。
她很明显地感觉到了不对劲。
她第一时间想到了刚刚那个电话,忙点开手机查看。看到是钟婉的电话,她想也不想地拨了过去。
短暂的等待后,电话接通了。
穆雪衣:“婉婉,你刚刚给我打电话了?”
听筒里沉默了很久,才回答:“是。”
穆雪衣忙问:“你刚刚说什么了?”
钟婉吸了一口气,正想开口时,那边又传来隐约的肢体摩擦声。她的气息顿了顿,有好几秒都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最后,钟婉只是说:“……没什么,你没说话,我就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