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薇浓以为穆雪衣说“想去别的地方逛逛”,是想要去找周枕月。
可穆雪衣却并没有如她所料,而是转道去了二楼。
晚会大厅本就有两层楼高的空间,二楼有一个回形长廊,站在上面,可以俯瞰整个会场。
穆雪衣拄着手杖,慢慢地走到栏杆边,半倚着栏杆向下看。
人群中,周枕月只是很小的一个点。
太小了,比在电脑屏幕里看发布会时的她还要小。
葛薇浓站在她身后,轻声问:“不去找她么?”
穆雪衣笑了笑,喃喃道:“你不觉得……自顾自地离开,又自顾自地找回去,是很讨厌的事么?”
“一次都罢了,可这都已经是第二次了,我怎么能再随随便便去找她……”
葛薇浓:“但你不是生病了么?一个有心理疾病的人,做出的选择本来就不能以正常人的准则去约束。你和周总说明白了,她不会不体谅你的。”
她顿了顿,声音转低:“况且这一年,你已经这么努力地治疗了……”
穆雪衣弯起唇角,轻轻叹了口气。
“阿浓,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在原地等我的。”
她直起身子,拄着手杖转身。
“我也不能强求任何一个人体谅我。”
“没有谁有责任必须去体谅谁。就算她是世界上最爱我的那个人,她也没有这样的责任。”
葛薇浓抿住嘴唇。
明明过去的那一年里,支撑穆雪衣走下来的唯一信念就是周枕月,她连晚上做噩梦,都只喊周枕月一个人的名字。
可真正回来了,她却并没有要死要活地贴上周枕月去强求什么,亦或是……以自己的病为苦衷要求对方原谅。
她的感情隐忍,又理智。
成熟的爱情,不过就是这两个特点。
隐忍,理智。
不哭不闹,可以倾尽温柔,更可以在必要的时候,dú • lì一旁。
穆雪衣走开了一段距离,葛薇浓跟了上去,不再开口劝她。
但还没走出几步,拐角处突然走出一个人。
葛薇浓看清那人时,皱了皱眉。
穿着黑色晚礼裙的沈怀星徐徐走近。
她今天没有戴眼镜,裙子是很简洁的纯黑,没什么花纹,显得有些压抑。
“雪衣,”沈怀星挡在穆雪衣的路上,脸色有些苍白,“雪衣,别急着走,听我说两句……咱们已经整整一年没见了,前几天你回了岸阳,我本来想去你家找你,可你……又不在家……”
穆雪衣停了下来,双手支着手杖,打断了沈怀星:
“沈怀星,你应该很清楚,我跟你不会再有任何可能了。”
沈怀星听到穆雪衣不再叫自己“老师”,而是直呼大名,愣了一下。
穆雪衣:“你主动一点,去和我爸说取消婚约的事吧。”
沈怀星晃了晃,眼底有片刻的失神。
她觉得是自己那天说的那番话把穆雪衣刺激出了心病,心里愧疚。穆雪衣不想被打扰,这一年她也就没去打扰。
今天这个见面的机会,还是她好不容易找到的。
可没想到,隔了一年,穆雪衣似乎是又变了一个人。
她的神情,语气,姿态,都是那么的……
……怎么说?
不怒自威。
没有最开始那种柔软的懦弱,也没有一年前那种有些神经质的疯劲。不卑下,也不骄矜。似乎可以得心应手、进退有度地处理每一件令她不快的事。
一个实力不虚的强者,即使不显山露水,也能无形中给交谈的另一方造成压迫。
就像……
老鼠会本能地怕猫。
羊会本能地畏狼。
此时此刻,沈怀星也有了一种这样的错觉。
……她好像变成了羊。
“我要是不去退婚约,你会怎样?”她强撑着自己问出这句话。
穆雪衣似笑非笑,“你不退,那就只能我亲自退了。只不过我的方式,可能会把局面弄得有点难看。”
沈怀星:“……”
穆雪衣:“相信我,我劝你自己去退,是为你好,真的。”
沈怀星吞了吞唾液,僵在那里,不知该说些什么。
穆雪衣想要向楼梯走,可是沈怀星堵在那里,她啧了一声,叹了口气。
“挡我路的障碍物,我可是会拿手杖敲走的喔。”
葛薇浓默默上前了一步,在穆雪衣的身后阴冷地盯着沈怀星。
沈怀星垂下眼,迟钝地让开了路。
穆雪衣拄着手杖慢慢走过去。
路过沈怀星身边时,她停了一下,侧过头去,淡淡地笑:
“诶,别怕,我没有那么残暴,不会真的动手打人的。”
说完,便继续脚步,下楼了。
沈怀星看着穆雪衣缓缓离去的背影,只觉得她越走越远,走向了和自己完全相悖的那条路。
她再也没办法像最初那样,牵上她的手。
.
周枕月站在一楼的甜品台前,伸手去拿甜品塔尖上的蛋糕。
白色西服外套随着她的动作抻紧在身上,袖口微微后退,露出里面白色衬衫的干净袖口。袖口的内侧,隐约露出一枚几乎没有留下时光痕迹的深蓝色袖扣,清冷沉静得像一片蔚蓝湖泊。
她这一年没有剪过头发,黑色的长发已经垂到了胯部。
因为太长,所以,她的头发比寻常人留的长发要更透出几分古典和素雅。
甜品塔尖的那个蛋糕……
是雪衣很爱吃的樱桃奶油慕斯。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拿,只是看见了,就下意识想拿过来,放进自己的盘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