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落地窗没有关严,风从窗缝里吹进来,透着丝丝彻骨之寒。
床头柜上那张被握得发卷的画展门票随着微风轻晃。
穆雪衣盯着那门票,失眠了。
……她小时候为什么不求穆国丞让她去学画画呢?
突然发现,她好像无意间错过了一个可以和阿月一起聊的共同话题。
因为自己不懂画,所以在和阿月相处的这么长时间里,她们好像从未聊起关于画的事情。寡淡得仿佛周枕月从来都不会画画一样。
穆雪衣叹了口气,支起身子,有点烦躁地拉开抽屉,将那张票扔进抽屉里。
她翻了个身,背对着那边床头柜。
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件事。
但她可以控制自己不去想画画,却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周枕月。
过去的五天,她们太紧密了。醒着贴在一起,睡觉也抱在一起。只是五天,就已经把对方的存在养成了一种习惯。
……好像才和阿月分开两个小时,但总觉得像是分开了两个世纪那么长。
没有对方在身边的每一秒,都像是回到了刚刚撞死在墓碑上的那短暂的虚无时间。
以灵魂状态存在的……
漂浮着,迷茫着,眼中的世界不是世界,所有触目可及的都握不在手中。
像是一切都失去了意义。呼吸,睁眼,都成了不必要的事。
真的好想她。
想到心都是疼的。
穆雪衣蜷在被子里,右手捂着胸口,左手紧紧握着右手小指上的玉戒指。
对了,戒指……
戒指该不该还回去呢?
毕竟周枕月说要送给她时,她们的关系是虚假的。
还……还是不还?
杂乱无序的思绪堵在脑子里,让她更无法入眠。
穆雪衣察觉到自己的静息心率越来越快,便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客厅的茶几边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
她端着水杯,一边小口抿着,一边走到阳台上,拉开窗户趴在窗口,让夜风给大脑带来几分清明。
夜晚的碧云兰亭只剩几盏昏黄路灯还亮着。
星星点点,装潢在幽暗的公寓园区内,像是一条发着光斑的深海鱼。
穆雪衣吞下口中含温的水,睫毛一垂。
忽然整个人僵住。
她家的楼栋门口,橙黄的路灯下,那辆本该在两小时前就开走的越野车,赫然停驻在路边。
越野车的车门外,那个本该离去的人,就靠在那里。
从穆雪衣的角度,只能看见她黑色的发顶,和身上一件温柔的湖蓝色毛衣。两条笔直修长的腿交叠着,双臂抱在一起,低着头。没有玩手机,只是在等着什么似的。
路灯的光笼下去,温腻地将暖色涂满她皮肤与睫毛的每一寸。
眼前这幅暖色调的画,和记忆中那幅冷色调的画重叠在了一起。
一年前,在温泉山庄的大雪里,她也是这样,守候在自己一抬眼就能看见的地方。
从暨宁到岸阳。
从风雪到雨后。
……仍是旧时。
“啪——!”
手中的水杯在恍惚间掉在了地上,碎了满地的玻璃渣。
穆雪衣慌乱地拿起钥匙就向外跑。
手杖也忘了拿,踉踉跄跄地,穿着单薄的睡衣和拖鞋就冲了出去。
下了楼,跑出楼栋口,提起紧绷的那口气,颤抖着唤道:
“阿月!”
周枕月抬起头,没有想到穆雪衣会突然下来,愣住了。
穆雪衣没有站在那里犹豫什么,也没有浪费时间去和周枕月对视。她拖着没好全的腿,一蹦一跳的,兔子一样,一头扎进了周枕月怀里。
双臂在她湖蓝色毛衣后面收束,环住那有些僵硬的腰。
毛衣有多软,她此刻的心就有多软。
周枕月回过神,微皱的眉心才淡淡展开,抬起手,抱住怀里的穆雪衣。
平静了一个晚上的心跳忍不住渐渐加速。
“你……”她声音有点哑,“你怎么还没睡?”
穆雪衣再也不想装坚强了,任由眼泪流下来,哽咽着说:“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我想你想得快要疯了……”
周枕月抱紧了怀里的人,把脸埋进对方散着沐浴露香气的睡衣领口里,沉默良久,闷闷地嗫嚅:
“我也好想你。”
穆雪衣带着哭腔的声音从蓝毛衣里响起:“你别走。”
周枕月:“嗯,不走。”
“你以后每晚都来陪我,好不好?”
长久的沉默后。
“……好。”
穆雪衣觉得自己悬浮在半空的那颗心终于落回了胸腔。
终于……开始汩汩跳动。
就这么静静相拥了一阵子,穆雪衣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把眼泪擦干净,小声问:
“你来了,为什么只在楼下站着?我又不会不让你进门。”
周枕月摸了摸穆雪衣的头顶,叹气:“我是想去找你。可是你没有告诉我你住在几层,门牌号是多少。时间已经太晚了,我怕打电话给你的话会吵到你睡觉,本来只是想在楼下待一会儿就走……”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
周枕月没有把后半句说出来。
——本来想待一会儿就走,但站在这里时,忽然发现,能待在离她近一点的地方,心里也会觉得满足和安心。
所以才站到了现在吧,半夜两点半。
贪恋着这样的距离,不愿离开。
穆雪衣拉起周枕月的手,微瘸着带她进楼栋。
“我住在5楼,503室。门是密码锁,密码是……”
她顿了顿,似是有点不好意思地看了周枕月一眼。
“……是你的生日。”
周枕月抿着唇没说话,只是握着穆雪衣的手又紧了几分。
打开门,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去。
穆雪衣弯腰从鞋柜里拿了双自己的拖鞋给周枕月。
“你以后想来,随时都可以来。”
她从鞋柜上的置物盒中拿了一片门禁卡,递给周枕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