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不早了,周祈吃完饭就回去,谢庸送她。
周祈摆手,笑道“我还用送?这长安城敢在我面前伸手伸脚的妖魔鬼怪还没生出来呢。”
谢庸笑,到底送到大门外。周祈回头对他挥挥手,然后踢踢踏踏地踩着月光走回自己家。看她走路的样子,谢庸又想起那有节有毛的尾巴来,不由得手指微动,又攥上。
月亮很亮,两家又实在离得近,谢庸看她走到家门口,又对自己挥挥手。
“明天见,谢少卿!”惹得不知谁家的狗叫起来。
谢庸微笑,也对她挥一下手,然后慢慢踱进门去,插了门,又慢慢走进院子。
突然,“嗒”一声。谢庸微皱眉,看向不远处,似乎是个石块或者土块。
“谢少卿——”
谢庸走进旁边跨院。西墙头儿杏树影儿里,一张俏脸,“明早儿一起去京兆府?”
谢庸微翘嘴角“好。”
周祈从墙上跳下来,把手里另一个土块儿扔了,拍拍手,又不由得哂笑,觉得自己有些太过蝎蝎螫螫了。谢少卿是谁?这种能写文章能揍人、能断案能验尸、能做饭能吹箫,有猫有鱼、有花有草,还有毛毛袖筒子的强人,即便幼时身世惨了些又如何?何用别人“恻隐”这么一下子?
周祈摇摇头,转瞬便原谅了自己。罢了,美人儿嘛,多怜惜怜惜总是没错的。
想到谢美人儿,周祈头一回对自己看人的眼光有了怀疑。谢少卿这周身气派,着实像个书香门庭世家子,大约是受学里先生们熏陶的……
可宫廷内教博士那么些大儒,为何没有把自己的野狗气熏走?
嗐,我想这个干吗?周祈甩手,走去洗漱。
另一边儿院子里,谢庸在中庭又站了好一会子,才走进屋去。
到第二日晨间,周祈见谢庸时,便觉得自己头一日的蝎蝎螫螫还是对了,谢少卿眼睛微有些眍,想来是没睡好……
周祈越发和软地与他说话。
谢庸微笑着看周祈,他昨晚对这个连环shā • rén分尸案略作了些整理,如下棋“复局”一样,重新推一遍,查找漏洞,是这几年审凶案前的习惯,然后就睡得晚了些。
不过睡得也确实不太好,梦里有海棠树有飞得很高的秋千架子,有一个男人汗味的胸怀,有阿娘与自己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相对吃杂面索饼,每人拿瓣儿蒜咬着,然后便是阿娘倒在血泊里。
关于前两者,自己曾问过阿娘,阿娘只是道,“那树招蜂子,砍了!”“黑衣服的?汗味?谁知道是你小时候这街上的哪个无赖子抱着你瞎疯。”然后便骂起来,“该记住的记不住,这些没打紧的倒记得明白!再出去疯跑,跟人打架扯破衣裳,打烂你的腿……”
那时候不过是想起来了,随便一问,阿娘怎么说,自己便怎么信。后来长大了,虽然阿娘的话有破绽,但斯人已逝,满心余痛,于这些她不愿自己问的,也便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