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平回来时已经快到饭点了,橘红色的太阳斜斜挂在天边,空气中浮动了一天的燥热随之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食物的香气。
晏骄把人都召集起来,拍了拍巴掌吸引注意力,“我知道大家伙忙了一天了,此时恐怕又累又饿,不过凶手是不会跟我们通融的。不如先赶紧把线索整理一下,然后再安心用饭如何?”
定国公府一派自然全力支持,另外一个留着络腮胡的健壮捕快也带头笑道“这两年下来,大人您拼命三娘的劲头谁不知道?兄弟们都是刀口上混饭吃的,别说晚吃,就算几天几夜不吃不喝的时候难不成没有过?您跟公爷都没开灶,兄弟们自然没话说!”
他话音一落,剩下一半衙役们便都争先恐后叫起好来,表示自己吃苦耐劳无所畏惧,反而开始催促着开会。
见状,庞牧也笑了,“都是好汉子。”
方才说话的捕快带头抱拳行礼,“公爷说这话就折煞卑职了,不过本分而已。”
又有人笑道“当年公爷父子三人皆身先士卒,与将士们同吃同住,实乃吾辈典范。如今晏大人亦是如此,当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联想起当年的先国公和大将军,众人不觉一阵唏嘘。
刑部十四位捕头基本都有自己的固定班底,往往由自己带来的和刑部分派两部分构成,除了偶发大案要案,需要几个捕头通力合作之外,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带。
宋亮、小六、小八这三名私兵不算,如今晏骄手下共有衙役十二名,捕快两名,一个是她当初从平安县带过来的林平,江湖诨号“报丧鸟”,另一个就是这络腮胡,大名莫西的。
他是个积年的老捕快了,为人稳重仗义有担当,颇得人心,手下也有三五个心腹,两年磨砺下来,如今都心甘情愿跟着晏骄混。
既然定下流程,闲话不多说,晏骄叫人将惯用的翻转大石板抬上来,用滑石笔在上面罗列了解剖结果和部分疑点、线索
“死者王十三,四十一岁,湖广人士,香料商人,身体健康无明显隐疾,死因是xia • ti割裂导致的大出血和感染。”
“据客栈反应,他是六天前,也就是五月初九来到康远县住下,每日早出晚归,期间没有朋友来访。”
“因为要跑生意,他有时会在外面吃饭,但每天至少有一顿是在客栈大堂内吃的,”晏骄言简意赅的介绍着情况,然后用滑石笔敲了敲石板,像往常一样示意大家注意,“昨天早上,店小二突然意识到他连续两天未曾在客栈内用饭,觉得不太对劲,便上去查看,结果发现王十三已经死亡多时。验尸结果也证实王十三的死亡时间大概在两到三天,也就是说他很可能是十二这日饭后三个时辰以上死亡,但具体时间还需要证据佐证。”
这个时代没有后世那种方便携带的纸质或电子版备忘录,绝大部分人都是纯靠脑子记,期间免不了疏漏错乱,但自从晏骄来了之后,先是大力推行石板,让开会讨论的过程变得整洁有序;紧接着又每个人发了一个炭条和青竹纸小本本的套装,命他们随手记录。
最初这群糙老爷们儿还不大适应,觉得自己习惯的老法子就挺好,可随着时间流逝,渐渐意识到统一标准和新法子的方便,便都绝口不提以前的了。
现在晏骄在上面说,下面一群穿着武职袍子的人便齐刷刷翻开小本子做笔记,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再随手写下几个内部人员才知道的特殊符号。
这些信息都是庞牧已经知道的,倒叫他有工夫分神,去观察正在从容不迫排兵布阵的晏捕头。
她穿着最普通不过的六品绣彪补子武官服,鸦色长发利落的挽了个阴阳归一髻,简单的插着一支翠玉簪子,说不出的英姿飒爽。系着素银带的腰肢有着女子特有的纤细,而那份纤细中又透出几分柔韧,就好像她这个人,无论眼前阻力多么大,总有法子弹回来。
屋子四角一人高的青铜树烛台高高低低点了七、八支牛油大蜡,照的亮堂堂的,越发显出她黑水晶似的眼底燃着的两团火,灼灼动人。
与时下的大家闺秀们比起来,晏骄确实不够贤惠,不够娇嫩,不够柔媚,不够弱柳扶风,甚至因为长年累月在外奔波,她的皮肤泛着一层淡淡的诱人的蜜色。
但她的双目明亮思维敏捷,行动干练又果敢,犹如一道凌厉的风,在沉闷的世间划下深深一道。
她是鲜活的,像他曾经看过的展开双翅,划破西北湛蓝天空的苍鹰,热烈勇敢。
想到这里,庞牧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突然感到了由衷的幸福。
“凶器应该很锋利,暂时无法确定是哪种刀具。”晏骄的话还在继续,她在石板上画了个小人儿,简单的在其中一个地方勾了个圈,“但我在验尸时发现死者大腿内侧有两道浅浅的割痕,而且伤口切面也有些参差不齐,说明凶手并不熟练。”
她一说这话,下头一众男人们便嗡的炸了锅,不少人一边别扭的在凳子上蹭着换姿势,一边啼笑皆非道“这事儿熟练不要了命了吗?”
众人齐齐发出一声哄笑,却又听庞牧道“不过这事儿啊,还真有熟练的。”
大家一楞,旋即想起一种人专门为太监去势的。
再然后,就见庞牧一只手摸着下巴,眼神微微发散,轻飘飘道“不过眼下我最好奇的是,被割掉的□□去哪儿了?”
死者身上自然是没了的,而现场也被里里外外搜了好几遍,连根毛都没瞧见多余的。
“被凶手带走了。”莫西黑着脸道出唯一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