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明本就有点没心没肺,见当事人双方都如此笃定,他索性就撩开手不管了。
父亲何光春节要外出应酬,何明便如脱了缰的马,在家根本待不住,勉强糊弄着吃完了年三十的晌午饭就跑了,接下来几天一直在青楼醉生梦死。
晏骄觉得挺不可思议的,“这都五六天了,青楼那种地方鱼龙混杂,小道消息最灵通,你竟一点儿不知道?”
何明脸红了下,小声道:“我,我一直没出过门。”
晏骄好奇了,“你就不闷得慌?”
何明憨憨一笑,眼睛都亮了,说话忽然流畅了,“自然不会,逢年过节外头管的松,平日不能玩的也都能玩了,花样儿多着呢,一个月都不会腻味!”
晏骄无言以对,内心深处甚至有一点点想听。
庞牧无奈道:“你何必问得这么细?对孩”
他突然想起来冯大夫还没最终确诊,现在提前紧张起来对母体有害无益,就赶忙刹住了。
晏骄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才要说话,却见姜峰急匆匆从外头跑进来,对二人抱拳道:“公爷,晏大人,才刚有人在衙门口发现一个妇人鬼鬼祟祟的,行迹十分可疑,便上前拿住了。前面图大人和我家大人看过后发现她隐约有些像根据丫头小红描述所绘画像中的人,两位可要审一审么?”
现在众人大体分了三组:
廖无言和临泉盯着隋家,预备后期开展认亲工作;
图磬和白宁轮流搭着蔡文高,半合作半监督,主要针对现有线索的深入调查和历年卷宗的查询整理;
晏骄和庞牧的夫妻档则带着人主审、推进和其他一些查缺补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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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听这个,顿觉喜出望外,“果然么?”
姜峰点头,“那妇人年纪三十岁上下,只是头脸脖子烧坏了好些地方,嘴巴都歪了些,不过倒也勉强认得出。两位大人怕不扎实,已经又去提小红了。”
庞牧道:“谨慎些好,不必等我们,这头忙完了就过去。”
姜峰才要领命离去,却听何明壮着胆子小声道:“你们说的那个人是不是萃香楼的梅姨?”
众人下意识看他。
“你认识?”晏骄问道。萃香楼就是何明过去几天待着的那家青楼,算萍州城内数一数二的。
“我是听你们说她烧坏了才觉得是,”何明道,“她是萃香楼的烹茶女工,手艺了得,却因为容貌尽毁而不大出来,不过人是极和善的。”
说到这儿,他难言担忧的问道:“她怎么了?那个小红是我家的小红吗?怎么又有画像了?她怎么还跟这事儿扯上关系了?”
晏骄没理会他的问题,只是问:“她是对所有人都和善吗?你们怎么认识的?平时有什么交流吗?你可知她的身份来历?”
如果没有意外,那个梅姨很可能就是当年何家方姨娘神秘消失了的贴身丫头。
何明给她这一大串问题问懵了,反应了一会儿才磕磕绊绊道:“你们不说我倒不觉得,她好像挺孤僻的,似乎对我格外好些,不过可能是大家都怕她,我却不怕的缘故吧。我觉得她那样年轻的一个女人,又是毁容又是沦落青楼的,必然有段伤心往事,左右与我无干,何必再巴巴儿去揭人伤疤?也从没问过。”
“她很少说话,第一回见面也是有一日我吃多了酒呕吐,她进来收拾,伺候的十分尽心,我睡醒后要赏她银子,她非但不高兴,反而生气了,说我不该来这里,不该这样糟践自己。”
他挠了挠头,有些茫然,“她又不是我什么人,那话莫名其妙的,我本来也要恼的,可转念一想,似乎连我爹都没这样关心过我……”
晏骄和庞牧对视一眼,后者又别有深意的问道:“何夫人待你不好么?”
何明又挠了挠头,似乎有些苦恼,“嗨,怎么说呢,衣食住行是不缺的,银子也尽着我花,单论纵容,她倒比我爹还宽几分,可,可总跟外人似的。”
说到最后,这个毛毛躁躁的少年也不禁垂下了脑袋,瘦削的身形中透出几分落寞。
到底不是亲娘呢。
他一直都知道何夫人不是自己的生母,可对方从未苛待自己,要什么给什么,周道的不得了,从小到大甚至连一句重话都没说过,实在没得挑。
而恰恰就是这样,何明总觉得不自在,因为对方对自己太客气了,客气的像对待客人,表面上无可挑剔,实际上压根儿就不在乎。
所以年三十亲爹不在家时,何明宁肯跑去青楼也不愿意留在家里吃什么有名无实的年夜饭。
原本晏骄觉得他有点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可恨,但现在却又觉得他可怜。
也才十来岁的孩子,大小没有亲娘在身边,爹也常年不在家,连个信得过的人都没有。后娘这样不冷不热一味顺从的,如今看来,这孩子爱去青楼竟也算不上大罪了。
晏骄随口安慰了几句,谁知这小子竟就红了眼眶,弄的她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终究是庞牧不管不顾又细细问过了,确定何明是真的人傻钱多,该知道的什么都不知道后,这才提溜着他往前头去认人。
一出门,晏骄崩溃的发现又下雨了。
平心而论,萍州地灵人杰,风景秀美如画,连下雨都透着一股水乡独有的温柔气,进行为期三五日的短暂旅游绝对会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但在经历了自打来了之后衣服从来没晾干过一次,每每都要进行室内烘烤,并时刻警惕衣服被褥返潮发霉之后,她再看这些细如牛毛的温柔雨水时,就感觉像天上下的温柔刀了。
一进前面衙门二堂,何明就对里面的女人喊起来:“梅姨,果然是你,你怎么到这来了?你自己跑出来的吗?”
见他完好无损,梅姨明显松了口气。
庞牧过去低声问图磬,“怎么样,果然是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