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长青失笑道“谨思兄有所不知,那五个和尚原是师从护国寺的武僧,常年习武,年纪虽轻,但武艺极高,你我落败也是正常。”
洛泽之宛如找到了什么志同道合之人,道“原来你也挨过他们的打?你被打了几次?”
迟长青比了一个手,道“区区五次,第二年我就随父兄去北漠了。”
洛泽之抚掌大笑,道“那我挨打的次数比你多,他们不知从我这里赢了多少酒去,一群不戒口欲的和尚。”
他将桌上的茶一饮而尽,不知怎么,看迟长青也顺眼了几分,想起之前说的事情来,问道“既然你说你想做文官,最后为何又去了边关?”
迟长青轻咳一声,道“人生在世,总是身不由己么?我家出了两代武将,到了我这里,自然还是拗不过父亲,走了老路子,倒不似谨思兄自由,能做想做的事情。”
洛泽之摆了摆手,道“哪有那样轻巧?我爹原也是想让我做文官的,为着习武的事情,我还挨了一顿打,不过后来到底是松口了。”
这么一边喝茶,一边聊,洛泽之倒对迟长青生出几分惺惺相惜的意味,看来他虽有一身武艺,却也不是他想要的,当年他想习武,挨了一顿打,还是大兄帮忙求情,说通了父亲,迟长青就没有这般的运气了。
想到这里,洛泽之又有些怜悯他,迟长青提起少年时候在京师里做过的一些混事来,走鸡遛狗,呼朋唤友,这些恰恰又是洛泽之做过的事情,两人聊得倒也十分得趣,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
于是等洛婵睡醒,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她那个火|药桶脾气的二兄正在与大将军一起吃茶,两个男人勾肩搭背,言笑晏晏,洛婵顿时有些懵然。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还早着呢,没有黑,怎么就跟做梦似的呢?
洛婵迟疑地走过去,迟长青正好看见了她,便问道“谨思兄,婵儿醒了,眼下是准备要启程么?”
“启程?”洛泽之愣了一下,道“我改主意了,先不回京师了。”
迟长青与洛婵?
您主意改得真快。
……
华灯初上,夜色下的京师一派繁华,然而与之相对应的则是洛府,仍旧如往日那边安静如死寂,便是下人来去也是悄无声息的,灯笼光芒幽幽的,映照着女子的裙裾上,荡起如银浪一般的纹路,一枝菡萏悄然绽放,含芳吐蕊。
侍女提着灯笼照亮前路,花木扶疏之间,一条小径斜斜延伸入假山之后,晚娘驻足,往向那处,侍女也跟着停下步子,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一座小院掩映在夜色之中,灯烛幽暗,朦胧如梦境。
她小声提醒道“姑娘,那是吹雪园,若无大公子与二公子同意,谁也不许进入。”
晚娘点点头,笑了一下,道“我不会进去的,只是我听说……我与你们小小姐长得像,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那侍女也是洛府从前的下人,闻言想了想,答道“小小姐是一个很好的人,从不苛责我们,若是犯了错,她还会想法子替我们弥补遮掩,脾性也很温柔,待谁都好,以前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谁能去小小姐的院子里伺候,都要被羡慕呢。”
晚娘又望了望那吹雪园的方向,微微垂下眸子,道“原来如此。”
侍女提着灯笼领着她离开了,往书斋的方向而去,等到了门口,书童正坐在门槛旁打瞌睡,听了脚步声,抬起头来望了一眼,连忙起身道“姑娘来了。”
晚娘颔首,看了紧闭的屋门一眼,问道“大公子下值了么?”
“已回来了,”书童答道“不过公子喝了些酒,看起来有些累,想是已经休息了,姑娘还是明日再来吧?”
晚娘求道“我亲手替公子熬了汤,能否替我送进去?”
那书童有些为难,却又不好拒绝,最后道“那我进去瞧一眼,若公子睡了,您放下汤就出来吧,公子事务缠身,一日下来也很累的。”
晚娘便千恩万谢地答应了,书童悄悄推门进去,不多时出来,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进去,晚娘很是惊喜,捧着汤盅入了书房。
书房里一灯如豆,光线有些晦暗,但即便如此,她还是一眼就看见了伏案休息的洛淮之,他没有穿官服,换了一身鸦青色的衣裳,看起来不再如平日里那般冷漠,难以接近了。
晚娘轻轻放下手中的汤盅,借着书案上的烛光,端详了他半晌,微微凑近些,鼻端能嗅到一点如墨的香,混杂着些酒气,他今日喝酒了。
实在想象不出,平日里这样淡漠严谨的一个人,醉了酒之后是如何模样。
她看了许久,目光落在了书案上,被洛淮之袖子压着的地方,露出了信封的一角,晚娘一边盯着洛淮之,一边轻手轻脚地取过那信,打开来借着烛火匆匆看了一遍,又将其叠好放回了原处。
她最后看了一眼伏案而睡的洛淮之,转身轻手轻脚地退出去了,并没有发现,男子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睁开双目望着她的背影,眸光里泛着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