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生活比原来愈发好了,临近新年,首都处处张灯结彩。
军区也装饰了一番,下了楼,院子里的树上全是彩灯,五颜六色的,煞是好看。
陈玉凤手握着手机,时不时就得拔个电话,可显然,她的电话总拔不通。
韩超看她心神不宁,就问:“你在给谁拔电话?”
“还能有谁,二娃呗,那边的通讯全断了,电话拔不通,我估计他哥回来,他心里委屈,想安慰他几句,可打不通电话。”陈玉凤说。
男人理解不了女人这种情感,所以韩超只会说:“等他休假的时候自然就回来了,他爹都懒得管他,你总操心他干嘛。”
操心他干嘛呢?
虽不是自己亲生的,可二娃逢年过节总会给陈玉凤打电话。
只要休假,就会回来陪周雅芳,帮她洗衣服,帮她做饭,陪她聊天,逛街。
那孩子虽话少,人沉默,可他是个言而有信的好孩子。
他这几年,一直用实际行动在回报周雅芳于他的养育之恩。
此时眼看万家团圆,他还在冰天雪地里修军工设施,陈玉凤的心里不是滋味。
忽而电话铃声响了起来,陈玉凤一看,顿时一滞。
正是二娃的号码。
她于是接了起来,轻轻唤了一声:“喂,二娃,是你吗?”
也不知道对面的二娃说了啥,陈玉凤自己倒先流泪了,弯下腰,她努力遏制着哭声,问:“你冷吗,饿吗,要顶不住,就回首都军区来,好不好?”
不知道二娃说了些什么,陈玉凤边揩眼泪,边点头。
韩超轻轻拍着妻子的背,见她泣不成声,遂把她揽到了怀里。
扬头,高楼上此时万家灯火。
当然,此时家家户户,也都是团圆的日子了。
但军人这个职业就是如此,当你选择了它,就注定了必须跟亲人天隔一方。
就注定了逢年过节,家里总要少双筷子。
韩超年青的时候,也曾多少年,大年夜,听着炮竹,望着墙壁发呆,思念亲人,也知道,在那鞭炮齐鸣的夜里,妻子有多么的挂念他。
那种思念,心如绞痛。
他也知道,此时远在高原,在风雪中刚刚修通电话线的二娃有多想家。
可既做了军人,那种伤心和思念就是他必须承载的。
二娃长得那么帅气,嘴巴又甜,温柔乖巧,年纪青青就是一名小连长了。
他终会找到他的另一半的。
而此时,楼上的三个孩子在干嘛呢,难得聚在一起,应该很开心吧。
对了,韩超于苏轶影响倒是还不错。
他善于观察细节,而刚才,在俩人打完之后,苏轶有个下意识的动作,就是对着韩蜜举起双手,以表对比赛结果的认可,他眼里也有满满的臣服。
总结下来就是,苏营长是个愿赌服输的人。
小女孩们年青的时候,要欢喜一个人,是藏不住的。
所以韩超看得出来,女儿很喜欢那个男人。
这也是为什么,韩超要喊陈玉凤出门散步了。
老父亲虽然不希望女儿早婚,但也愿意给她们制造机会,让她们谈谈恋爱嘛。
此时天上零星飘着雪花,但把家让给孩子们,他们俩口子反而没地方去了?
但夫妻对视一眼,他们同时想到一件事:去看看马琳,刚动完手术的马琳,此时应该已经醒来了吧!
马琳一直不是个讨人喜欢的女人。
但她用她一生的努力和不屈服,让所有认识她的人都敬重无比,由衷的希望她能活下去!
虽然探望并不能让她好起来,但这时韩超夫妻此时唯一能做的!
……
再说楼上,此时韩蜜跟苏轶不打不相识,聊熟了。
韩蜜正在给他看她和韩甜从小到大的照片,给他讲她小时候的故事。
讲她小时候是如何用一双拳头,在大院里打得所有男孩喊大哥的。
再讲她作为院里唯一一个女‘冲锋连’的连长,是如何领兵作战的。
还要讲讲当初齐彩铃来偷大娃二娃,她是怎么打跑人贩子的。
以及后来,她又是怎么跟黎宪刚打架的。
这个漂亮的,活泼的,生动的女孩,她是学会了谦虚,可她骨子里改不掉曾经的肆意和张扬,她天生就是个奔放,热情,火辣辣的性格。
苏轶刚才被削了一顿,此时心里还在思考,如何把这女孩从高原劝走,让她回到首都,回到她如此幸福,温暖的家里。
但在此刻,在韩蜜如此快乐,开心的时刻,这事他就只好先吞回肚子里。
先让这女孩,快乐这一夜把,工作的事,留到明天再说嘛。
……
蜜蜜叽叽呱呱,肆意张扬,还是小时候的样子。
甜甜默默无闻,温柔耐心,也跟小时候一样,完全没变。
此时妹妹在外面吹牛,甜甜就在厨房洗碗,大娃在给她打下手。
外面俩年青人连笑带说,厨房里的俩却一直默默的,一言不发。
过了许久,碗洗碗了,锅擦干净了,整个厨房收拾的干净整洁,但大娃并不出去,拿块抹布,缘灶台转来转去的擦着。
甜甜重新泡了一壶茶,一壶玫瑰普洱,这是给蜜蜜的,她痛经是因为宫寒,甜甜给她买会发热的暖宫带,给韩蜜吃的,喝的,都是排毒去寒,暖宫的茶,饭,药。
这妥帖的小女孩,从小就从各个方面,于韩蜜,大娃二娃无微不至。
她泡好了茶,要出门,看张朝民一直在擦台面,笑眯眯的看了会儿,终于问:“张朝民,我家灶台得多脏啊,你非要一个劲儿的擦?”
大娃有点尴尬,转手去擦墙面,说:“你出去坐着吧,厨房放着,我来收拾就好。”
甜甜点头,端起茶说:“那你慢慢收拾,我就不等你了,我去趟外婆家。”
大娃立刻抹布一扔:“我想起来了,二娃有话要我带给外婆,我和你一起去。”
他是真为了擦墙吗?
当然不是。
他醉翁之意不在酒。
韩甜今年大四,马上就该毕业了,她端起茶壶,笑着说:“对了大娃,我暑假去过一趟高原,没觉得怎么样啊,我身体很舒服,各方面感觉都很不错,对了,我顺着你给我写信的地址去过,你们单位对面有家血肠,味道还不错。”
她不过随口一句,大娃却懵了:“真…真的?”
又说:“你又不是没有我的电话,既然来了,为什么不来找我?”
甜甜没说话,只专注的看着大娃,笑眯眯的,定目望着他。
喜欢了很多年的女孩,她拒绝了院里所有的男孩,还拒绝了他的弟弟,她小时候可是货真价实的小明星,如今随表面是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但张朝民知道的,她入职比他还早一年,职位,也比他更高。
这个温柔持家,又还漂亮,乖巧的女孩,她是这院里所有男孩心目中那弯皎洁的明月,是他们可望而不可及的,雪山之巅的那朵莲,她也是张朝民每一天,每一次呼吸时都会想到的姑娘。
可没人知道她内心想的是什么。
有那么多男孩喜欢她,爱慕她,她呢,她会喜欢其中某一个男孩吗?
那个幸运儿会是谁?
张朝民知道的,不是他弟,那他会是谁呢?
曾经,他以为会是自己。
而且,那种错觉持续了很多年。
这就又得从小时候说起了,小时候的他和二娃刚去甜蜜酒楼的时候,总被蜜蜜捉弄,她会拿泡椒水当茶给他喝,在豆粉汤圆里塞满糟辣椒,那时大娃还不能吃辣,经常被蜜蜜整到恼羞成怒,有一次她整他没整到,二娃误喝了泡椒水,拉了好几天肚子,差点就没命了。
那次张朝民是真的翻脸了,他提着棍子,追的韩蜜满院跑,势要抽她一顿。
韩甜当时曾堵着他说:“大娃,我代我妹妹向你道歉,我以后会好好照顾你弟弟的,你就别凶我妹了,行吗?”
“不行,你那妹妹要再不教育就废了,韩甜,你是个好女孩,我不生你的气,但我为了我弟弟,必须给韩蜜个教训!”大娃说。
那时的他,认真打起来,比韩蜜可凶多了。
他在追韩蜜,甜甜跟在后面哀求:“我以后保证帮你照顾弟弟呀,你别凶我妹了,好吗?”
“不行,你走开,小心我要打到你。”张朝民说着,推开甜甜跑了。
“那你到底要怎么才能原谅她嘛,你想要什么,我有的,我都给你。”甜甜慢腾腾跟着,继续哀求。
那时的大娃其实也很坏,很凶的,回头,棍指甜甜的鼻子:“你有妈妈,有奶奶有外婆,我想要,你能给我吗?”
那时的甜甜刚从农村来不久,还是个小傻子,她愣了好久,眼里飙着泪,点头说:“你是想让我给你当媳妇儿,对吧,我答应,我答应呀,我会的,等我长大我就嫁给你,不要打我妹妹了,好吗?”
大娃不期小女孩会被自己吓成这样,也不期她居然会这样说,给吓的落荒而逃。
而甜甜,从小看大娃的眼神,和看二娃是不一样的。
她明处是在照顾二娃,暗处,其实对张朝民更好。
就好比张朝民,他总在收拾,在教育蜜蜜,大人都不知道那时为什么,他为什么会那么尽心。
大娃自己知道的,虽然是个玩笑,可她承诺要嫁给他,而他,想要奶奶,外婆,妈妈,他最想要的,则是那个小女孩。
后来他们慢慢长大了,也明白了小时候的荒唐,他心里永远记得那个哭泣着要嫁给他的小女孩,可他没想过她会爱他,嫁给他。
此时听她路过他的连队都不曾去看他,虽说心里难过,难过极了,但能理解的,总军区军事情报科四年资历的女少校韩甜,不是张朝民能肖想的。
可他依旧觉得很难过,她路过他的营地,为什么不去看他,哪怕一眼?
从小到大,她信守承诺,对他的弟弟很好,可他对她妹妹,难道不够好吗?
难道说小时候一起生活,甚至曾经一起睡在一张床上的亲情,也随着长大而消散了。
但这时韩甜又说:“我听人说,去高原最怕情绪激动,我怕自己太激动,所以我忍着没去看你,我还一直在吃红景天,我去了很多地方,走得很慢,喝了很多水,所以几乎没有发生高反,下次我就打算去看你了,你那儿,有地方住吗?”
张朝民低头望着小女孩,她抱着茶壶,平静的说:“明年我就可以正式入职情报科了,到时候我调你那边去,呆三年吧,到时候你也呆了六年了,可以回首都了,然后咱们一起调回来?”
侧眸,她忽而一笑,说:“你很小的时候就说想娶我的,现在呢,忘记了?还是不想娶了,为什么不说话?”
努力的,认真的,于生活永远怀着虔诚的韩甜,她从未忘记自己的承诺,甚至,张朝民只是当成个玩笑,可她认认真真,踏踏实实,一直在努力,努力实现自己的诺言。
也许很难,也许高原她待不惯,也许她下次去就会高反,但韩甜会做足所有的准备,努力跟她喜欢的男孩在一起的。
她努力了很多年,到现在依旧在努力!
……
张朝民走到韩甜身后,缓缓伸出双臂,掰她转身,在外面韩蜜大放厥词的笑声中,把他爱了很多年的女孩,一点点的,把她嵌入了自己的胸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