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余光里,最先入目的,是两条男生长腿的侧面,大咧咧地敞开着,以一种很不像样的姿势坐在那个专座上。
他背靠着车窗,面朝着车厢里,双手抄在裤子口袋中,将他身上松松垮垮的牛仔服外套带出几条褶子。牛仔服随着他的姿势右偏,露出锁骨窝,浅浅一道阴影投射其中。衣服的袖口被他捋到手臂中间,细瘦的手臂上乍现结实的肌肉纹理,隐隐透出暗色的血管和微凸的青筋。
“季时禹,起来起来。”
听到自己的名字,一直慵懒歪坐着的人,微微睁开了眼。他没有动,只是视线向池怀音的方向缓缓扫过来。
不过淡淡一眼,池怀音竟然忍不住一抖。
真巧,又是季时禹。
池怀音的尴尬达到了顶点,像被蒸熟了一样,从头到脚趾甲,几乎都染上了一层绯红。她躲季时禹都来不及,哪敢让他让座?
“大家……我真的……不用了。”又对季时禹说:“我可以站着的,你坐你的,千万别客气。”
池怀音准备往后走,想着离季时禹远些,众人也就不会再闹了。
此情此景,池怀音倒是想起一件极其尴尬的往事。
那时候池怀音还在宜城读高中,每天骑自行车去学校,有天她的车胎破了,再加上来了月事,腹痛难忍,最后选择了坐公汽去学校。
和她同一条公交线的季时禹,那阵子骨折,打着石膏,也骑不了车。
两人在公交上相遇,虽然不同班,互看还是有些眼熟。
当时车上有个阿姨见季时禹打着石膏,拄着棺杖,就好心让了个座,因为池怀音离那个阿姨更近,再加上自己腹痛难忍,没多想,就直接坐了上去。
然后,她一个恍惚,就坐到了季时禹大腿上……
那事之后,池怀音碰到季时禹都是背过身走的,能躲多远躲多远。
高考后,他进了矿冶学院,她读了森城大学。却不想他居然考上了曹教授的研究生,又和她成了同学,且最近还不小心结了点怨。
池怀音侥幸地想:他应该也不记得那么一件婴儿小拇指盖儿一样小的事儿了吧?
见季时禹未动,车上别的同学开始编排他,系里就池怀音一根独苗,大家自然爱护得紧。
“老季,赶紧起来,让我们系花坐。”
“人娇弱女孩,要坐特座,赶紧滚一边去。”
……
嬉闹叫嚷声中,季时禹抬手,懒懒捋了捋头发,然后收起了随意安放的长腿,整个人往后坐了坐。右手从衣兜里拿了出来,撑在售票座前的铁杠上,以一贯吊儿郎当地挑衅眼神看着池怀音。
那样桀骜不驯。
“不用让了。”在一众嘘声中,他突然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表情懒洋洋的,吐字却字字清晰。
“她就喜欢坐我腿上。”见池怀音不说话,他又挑眉,尾音上扬:“又不是没坐过。”
不巧,他不仅记得这么一件婴儿小拇指盖儿一样小的事儿,还故意拿这事儿让池怀音难堪。
就是佛也有脾气,忍了这么久,池怀音终于忍无可忍。
她气到极点,仍旧斯文,声音不大,却坚定有力:“季时禹,你到底要怎么样?”
阳光透过车窗照射进来,洒在季时禹短短的头发上。
他轻笑低首,眉目淡然。
“要让臭流氓的形象,更加深入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