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丫,二丫。”钱六拉着车找来了。
钱宝丫顺着声音眯眼望去,瞧见他人和车都被雨水浇的湿淋淋,只有后头支着帘子的车座上是干的。
钱六一气儿跑到近前,在雨幕里招手让闺女上车躲一躲,他直接拉她回家。
“我有伞。”钱宝丫晃了晃手上的竹伞,摆手叫他先走,下一刻就被钱六强硬地拉住胳膊扯到了车篷里坐下。
“雨下这么大,你那个小伞能顶啥用,别淋病了还得花钱看郎中,要不是想着来接你,老子现在还能再拉一单肥的……”
嘟嘟囔囔着,钱六拉起车就走,脚板子踩着水花啪啪啪跑得飞快。
钱宝丫收了伞坐好,看着已经被雨水淋到一点的花篮,索性不再有意见,决定待会儿买点排骨给便宜爹加餐。
只是下着大雨,不知道马尾巷的那些摊贩还在不在。
贫民区的街巷虽然窄小,但是让洋车经过是绝对够的,不然这一片也不会住了那么多靠拉人力车吃饭的车夫了。
钱六的速度不慢,拉着车子飞快跑过布满污水的那条巷子,很有经验地没让鞋面沾上一点污迹。
夏天的雷阵雨来的快,去的也快,等父女俩到达马尾巷口时,雨势已经变小,很快就停了。
乌云退散,天空湛蓝,夕阳的余晖播撒而下。
这时,躲在家户中的摊贩们纷纷冒出头,开始继续做生意了。
钱宝丫觉得这时机正当好,赶紧让钱六停车,她就在这里下了,买点菜先。
钱六不知道她的打算,放下她后迅速回家去换衣裳。
稍后转了几个菜摊,钱宝丫最终买下一斤排骨和一兜洋芋,外加一捆青菜和几样葱姜蒜,将将把卫斯年留下的那堆铜板花完。
如果钱六知道她是买这样的菜,估计说什么都不会放她下车来。
本来钱宝丫买了后还在想等会儿回去要怎么应对他的暴脾气,谁知道刚到家就发现钱六被别的事引走了注意力,根本顾不上计较她的‘奢侈浪费’了。
钱宝丫把菜交给大姐玉丫,听着从东耳房里传出来的阵阵哭嚎声,问宝儿娘是怎么回事。
啥情况啊,能让罗锅儿哭的这么惨,跟死了爹娘一样。
难道是王娇在那边出事了?
“哪儿能,是罗锅儿的洋车被兵头子扣住了,他去要被狠揍了一顿要不回来了,到家就躲回屋里又哭又骂的,唉,惨啊。”宝儿娘小声透露道。
钱宝丫恍然。
对于罗锅儿来说,除了王娇,也就那辆被他当成命根子的洋车能让他嚎成这样了。
车子是他省吃俭用几年才买来的,他也凭借它咸鱼翻身,如果就这么没了,那可真是比要他命还严重。
要是钱宝丫,她八成也得哭上一哭,一两百块大洋呢。
稍晚,等到钱六回来吃饭,在饭桌上仔细说了事情经过。
今儿个城外发生dòng • luàn,罗锅儿拉着主顾出城,回来的时候被几个兵头子拦住把车扣留了。
说是扣,其实就是强抢。
那些人抢到手后转道就卖车换钱,要是八成要不回的,只能自认倒霉。
罗锅儿不仅丢了车,还挨了一顿打,更是被吓得够呛,所以回来躲在屋里才哭的那么声嘶力竭。
“他那个主顾呢,说不定可以帮帮忙。”钱宝丫出主意。
不是说是贵人吗,地位高人脉广,让罗锅儿去求求,说不得能把车子找回来,不然他以后还怎么给人家拉车做包月。
没了车子,罗锅儿直接没了吃饭的家伙,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
钱六摇头叹息,“当时主人家留在朋友那,是罗锅儿自己回来的,谁想到半道会遇上兵匪作乱啊,他不敢去跟主顾说,人家一个文人估计也管不了这种事儿。”
管不了是管不了,但至少可以让对方愧疚一下,钱宝丫心道。
毕竟是主顾要出城才引起的,万一对方心软赔偿个一两百块,车子不就变相地回来了么。
然而钱宝丫也知道,作为底层老百姓的罗锅儿是不会这么做的,他不敢。
有了这事,院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闷。
直到夜深大家都要睡了,王贵子拎着酒坛子一摇一晃地回来,打破小院的寂静。
钱宝丫出来倒洗脚水,瞧见罗锅儿身形萧瑟地紧跟着王贵子进了西厢房。
第二天一早,她又见罗锅儿殷勤地往西厢送了不少东西,都是他前段时间积攒下的好物。
钱宝丫看得莫名,随后从钱六那得知对方这是想通过王贵子那个做军官的便宜女婿,走他的路子通融一下把车拿回来。
对此,钱六摸着光头嘀咕,“我瞧这事不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