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大。
空气中飘着毛毛细雨。
他静倚车前,风衣衣摆被斜风卷起一角。
高楼前人来人往,没多久,身形高瘦的青年随着人流走出。他笑着冲同事挥手告别,然而目光与贺以舟相撞时,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
贺以舟拉开车门,“上车。”
桑淮停于原地:“我下午还有事。”
他伸手:“那把你的记者证借给我。”
理所应当又满是命令的语气让桑淮哭笑不得,“哥,你没搞错吧?”
贺以舟的语气中多了几分强势:“不借就上车。”
桑淮觉察出来意,“你还是为了夏明月?”
贺以舟默认。
“虽然之前的那场意外让我觉得很对不起她,但是这件事已经没什么好查的了。”
水落石出,明明白白,再调查也改变不了刘艾歌已死的事实。
贺以舟一双长眸乌沉沉看着他,仿若黑夜凝在眼睛里,除了平静只剩一片幽邃。
桑淮与之僵持几分钟,最终落败。
他妥协:“你想怎么查?”
“去刘艾歌的学校,我联系到了她的舍友。”
桑淮心想多此一举,不敢言,闷闷坐上副驾驶。
刘艾歌原来的学校是A大,学的中文系,成绩也是名列前茅。他们进入学校一番询问,最后在食堂找到刘艾歌的舍友。
迫于胁迫,桑淮对女孩亮出记者证,说明来意,怕女孩子误会,他的眼神要多真诚有多真诚。
两人样貌出挑,加上有证件证明,女孩并没有过多怀疑,与同伴一起和他们去了校内草坪。
因天冷,草坪只零碎散着几道身影。
桑淮收起证件,安静等贺以舟开口。
“你们是刘艾歌的舍友?”
“是的,我们住一个宿舍。”
贺以舟:“你们关系怎么样?”
女孩说:“还行吧,她本人内向,不怎么说话,好像家庭条件不太好,所以逛街之类都不和我们出去。”
听到这里,桑淮多给了一个眼神。
他看过刘家的直播,刘家父母在镜头前声泪俱下诉说着对刘艾歌的付出,那场直播引无数人落泪,短短半小时,打赏过万。
桑淮忍不住说:“可是刘家说每个月给她很多生活费。”
两个女孩面面相觑,摇头:“这我们就不知道了。反正感觉她有时候很困难,平常早点也不怎么吃,有一次吃了两天的馒头就咸菜。我们不想伤到她,每次买饭都假装多买一份。”
同伴应和点头。
这个年纪的孩子自尊心都强,女孩子又天性善良敏感,她们唯恐伤及对方自尊,想方设法给予帮助。刘艾歌应该也觉察到了,无论是打水还是卫生都争抢着干,后来吃饭也都刻意避开。
想到这儿,两人不免有些伤感。
桑淮的眉头皱了皱。
贺以舟面无表情,淡淡问:“她发生意外之前,有表现出什么异常吗?”
“异常?”女孩认真想了一下,“好像不爱说话了,不过她平常也不怎么说话……”
同伴接嘴:“她好几次晚上哭。”
“哭?”
“嗯。”同伴笃定颔首,“看着手机哭,都是半夜。”
这么一提醒,另外一个女生也回想起来:“对了,她接过几次电话,有一天还有人在校外找她。”
贺以舟追问:“她去世那天也接过这样的电话?”
“好像是,我也不太确定。”
对话陷入沉默。
女孩隐约察觉出什么,小心翼翼观察着贺以舟的脸色,嗓音轻轻地:“难道……艾歌是自杀?”
“是不是她过得不顺利……”同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她有难事,我们发现了也没有多问问。”
有些事情不能深究,越深究越是难过。
同为女性,同住一个屋檐下,她们最能知道彼此的痛苦和难过。
她们见过她深夜时的泪水;也明白她难以言说的苦楚。
明明知道,却没有伸以援手。
强风之下,两个女生强忍眼泪,无助的双手交握。
贺以舟心生不忍,语气虽然冷清,但柔和许多:“不用多想,我们只是做个简单的采访。”顿了下,“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我相信刘艾歌会很感激你们的所作所为。”
因为经历过无助,所以旁人的丝缕善良都会如野火般疯狂蔓延。
若刘艾歌活着,一定会感谢她们昔日的那份帮助。
两人结束采访回到车上。
比起来之前的平静,此时的桑淮更多的困惑与不安。女生的话宛如石子砸入死海,在他的心里掀起巨浪,打破他以往的所有认知。
“到了。”
车停在家门口,桑淮没有动。
良久的沉默过后,他神色复杂地看向贺以舟:“如果那两个学生说的是真的,那就是刘家父母在撒谎,可那是他们的女儿,他们……”
怎么可以用血肉的死来牟利。
贺以舟平静地打断他:“桑淮,不是所有的父母都爱自己的孩子。”
桑淮一怔,又想到了自己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