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看你了。
你等等囡囡,你要等囡囡啊。
她支撑着自己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向家里走。
两边房屋升起炊烟,她过于狼狈,路上村民都侧目看她。夏明月不予理会,心里只有一个目的——她要回家。
被风雪摧打的老院子近在眼前。
发灰的墙壁,破败的木门,交缠于耳的吵闹,还有——门口的花圈。
挽联上写着——
[悼念顾小玉。]
顾小玉,那是她奶奶的名字。
夏明月就那样失魂般怔怔盯着挽联,名字摇晃在眼前,蓦然之间她失去辨识度,分不清颜色,看不见周遭,如同死去那样,双腿拖着躯体木然地朝着前面。
奶奶活着的时候院子里很冷清。
可是现在人很多,空荡的院里摆了几张桌子,吃席得有村民也有两年见不到一面的亲戚。
婶婶最先发现她,惊讶地叫出来:“明月?”
满院的人,齐刷刷看了过来。
接着,喧闹归于寂静。
无数双落在她身上的眼神都变了味道,那是“不耻”,是“鄙夷”。
她根本听不见她在说话,木木地继续向前。
婶婶拉住她:“怎么弄成这样,是不是路上摔了?”
她浑身泥泞,棉衣破了个大口,甚至都能看见里面的棉絮。手脖子也有伤,血淋淋一片,触目惊心,让婶婶面露心疼。
夏明月如同一个失明的盲人,眼神空洞地看向她:“我奶奶呢……”
婶婶一哽,没出声。
“我去找我奶奶。”
她固执地想进屋,却被拉住。
婶婶略带哭声地说:“你奶奶前些天没了。”
“假的。你骗我。我要去找我奶奶。”
她执拗地抿着双唇,非要进去。
婶婶死死拉住她,不得已才说出真相:“有两个小孩在你奶奶面前说你坏话,她去争论,然后就犯了病……”婶婶抹了把眼泪,“你也知道你奶奶身体一直不好,一激动就……”
小孩年纪不大,也就十二三岁。
两个男生在夏奶奶出门时拦住她,嘴里唱着脏歌,只不过把名字变成了夏明月,一边唱一边说她是烂货。
老太太委屈,想让他们别继续唱下去,可是少年顽劣,她越阻拦,少年唱得越起劲。
老太太本来就有心脏病,急火攻心,倒在地上再也没起来。
两个男生当场就吓坏了,出事后直接跑回家,家长都没敢告诉。
村子里人本来就少,加上天冷,半个小时后才有人发现夏奶奶,然而那个时候她已经死去多时。
夏家也没有办法。
男生年纪小,事发没多久就被父母带回了城。他们报警也只是简单的批评教育,说赔钱,可到现在连个丧葬费也没出。
“我让晓曼联系你,可是一直联系不上……”
“明月啊,你到底惹什么事儿了?从前几天开始,每天都有人往店里送花圈,小卖铺最后也只能关了。现在村子里都说你在当小三。”
婶婶说了半天,夏明月是一句话也不应。
她作罢,悠悠叹了口气:“算了,你先进屋收拾收拾。”
夏明月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把那些话整理完全。
脑子一点点变得清醒,身体如同被人掷进沸水,滚烫又揪痛,拉扯之下让她几欲痉挛。
她眼中猩红,似是一眨眼就能流出一行血。
夏明月不知何时咬破了舌尖,口齿间充斥着血腥气。
“谁、谁害死得我奶奶……”挤压在胸口的愤怒让她抖得不成样子,夏明月恨极了,浑浑噩噩,满脑子竟只剩下一个念头作祟,那就是——
shā • rén偿命。
“他们在哪儿?”
“明月……”
“你说啊!谁杀得我奶奶!!”
她声嘶力竭,全身的气力都发泄在这凄厉的一声里。
颤抖之际,眼泪跟着坠落,瘦弱的身段在冷风中飘摇,似乎随时会倒下去。
婶婶被她吓住了,半天都做不出反应。
夏明月四处寻找一圈,拿起倚在墙角的铁铲就要出去。
婶婶吓坏了,从后抱住她不让她走:“明月啊!别闹了明月!”
“你奶奶走了啊!你找谁也没用了!”
婶子一声接一声哭喊,明月挣扎着想要出去。
院中乱作一团,直到后面响起中气十足的一嗓子——
“别闹了!你闹什么闹!”
堂叔大步走来夺走她手上的铁铲,指着她鼻子骂:“你想找谁寻仇?!要不是你不检点在外面乱搞,谁能害死你奶奶?我告诉你,害死你奶奶的是你,怨不得别人!!”
夏明月倒在地上,微微喘着气。
“现在十里八村都传开了!你在外面乱搞的照片贴的哪里都是!夏明月,你也有脸回来!你不嫌丢人我们老夏家还嫌丢人呢!!”
堂叔的一顿斥责让她毫无招架之力。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只是想回家找奶奶,想如昔日那般靠在她身上,和她说说话,或者什么也不做,就那样挨在一起就好。
可是所有人都恨她。
他们看着她的眼神让她浑身冰冷。
夏明月唇上最后一抹血色也褪尽了。
她张了张嘴,“我清清白白,你凭什么这样说我……”
堂叔拉起她往里面走。
夏明月就如同一只破风筝,摇摇晃晃,被他强拉着进到屋里。
堂屋还有人,夏晓曼看见她,有几分愕然,还没来得及叫人就被父亲一把推开。
“来来来,这些……这些都是别人寄到寄家里的,你看,你自己看……”
他把照片甩到了夏明月脸上,照片洋洋洒洒散的一地都是。
有一张掉在她手上,其内容可以用不堪入目来形容。
夏明月知道那不是她。
几张十秒拼接成的黄.图,轻而易举毁了她的一生。
“别人之前说你在城里干脏活儿,我们还不相信,还四处说你的好。现在可好,别人每天往店里寄这些,小卖铺的电话都要被打爆了,夏明月,你让我们颜面无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