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没声音啊!”他咬牙切齿。
安问:“?”
听听这是该对小哑巴说的人话吗?
他用力掰下任延的手臂,手语:“我自己会闭眼!”
“那你还不闭!”
安问被他凶得条件反射闭上眼,下一秒复又睁开了:“凭什么?!就看!”
“行,”任延也撤了手掌:“你看,多看几眼,看够!”
哼!
两个人双双把脸一左一右转开。
卧室里空调没开,任延刚洗完就又出了一身薄汗。
球队里根本没这么多讲究。他在美国中学的篮球队打,回到中国高中打,周末在体育馆跟一帮成年人打,篮球队的更衣室文化就是“糙”,哪有那么多讲究?赤条条相见冲澡都是正常的,更何况在对抗和帮忙拉伸时的肢体碰撞?
跟卓望道出去旅游开一间房,卓望道这个二逼还拿个iPhone过来比长短,被他一巴掌呼开。
任延不是大姑娘,没那么多矫情。
但是对象是安问。是小时候紧攥着他手指一直到掌心出汗也不舍得松开的安问。
室内静了好一会儿,任延抖开浴巾,在腰上绕了一圈裹住,拉开卓望道的衣柜。学校里定校服是冬天两套夏天四套,他在卓望道这儿放了一套方便换洗。
安问扒拉着的椅子,一边机械泄愤地一颗一颗吮着葡萄,一边凝神听着任延的动静。
任延套上长裤,冷声冷气:“好了。”
安问不服气地抿了下唇,威胁他:“有什么好紧张的,要是我真住进你家里,在一天里就把你看光。”
任延:“……”
安问继续比着手语,摇头晃脑不以为然:“而且你有的我也有,谁喜欢看你?”
任延:“……”
他恼怒,又发不出火,只能深呼吸克制自己,安问一时得意忘形,“而且我们福利院里男生都是一起洗澡的,我还帮别人洗过——”
手势在空中停滞住,他脸色猝然一变垮了下来,愣了极短的一秒后,磕磕绊绊地撒着谎遮掩:“是之前做义工的时候,住过一阵子……”
任延静静地看着他,他的目光深沉,不像刚才那样充满慌乱和暴躁,甚至带着难以言喻的温柔。如此一直看到安问的眼底,直到他所有试图遮掩的话语都偃旗息鼓。
“你知道了。”安问垂下眼,没事找事地剥着阳光葡萄嫩绿色的薄皮,很专心致志的模样,小心着,努力不让汁水沾上指尖。
任延的话打碎了他心里最后一点侥幸。
“昨天晚上刚知道的。”
安问点点头,张开唇,无声地“哦”了一下。
“为什么是去福利院?”
安问摇摇头。
他怎么知道呢?他什么都不知道。五岁的所有记忆都淡忘掉了,他也不太记得清自己妈妈的脸了,日头晃动在她纤细窈窕的背影上,安问仰着头,眼睛眯着,她的旗袍花色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后来又烫进梦里。他记得是一条玫瑰色的短旗袍,上面有黄色的大朵玫瑰,玫瑰在眼前晃啊晃,随着妈妈的脚步走远,没入那个午后的日影里。
任延蹲下身,把那颗糟蹋得不得了的葡萄从他指尖拿走,勾住他手指:“看我一眼。”
他很高大,蹲下身时,视线寻找着安问的眼睛。
安问微微转过视线,看着任延熟悉又陌生的脸。熟悉是因为,他还长得和小时候一样,五官都几乎未变,而这样的五官,被安问日日夜夜复习。陌生是因为,他十八岁了,远比小时成熟、英俊,介于少年与成年男性之间,荷尔蒙重塑了他。
“我找过你。”
瞳孔随着这四个字微微扩大涣散,又倏然紧缩聚焦,回过神的瞬间,安问笑了一下,鼻子的酸楚控制不住,他分明只是想随便地笑一下的,结果成了破涕而笑。
“找我干什么,没有跟屁虫不习惯吗?”他唇角抿着笑,手语轻轻调侃。
“嗯,不习惯。”任延一个字否认都没有,“走在路上,总是忍不住回头看,看你跟上了没有,怕你跟不上,怕你摔跤,怕你走得跌跌撞撞,以为我不想要你。”
“任延。”安问的手势一个一个音节地拼出“任延”的拼音:“你好肉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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