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次回头对上视线,气氛就莫名的有几分焦灼。叶嘉这人不能激的,一激就容易开炮轰人。她脸颊微红的翻了周憬琛一对大白眼,阴阳怪气地嘲讽他:“相公你是伡么?”
周憬琛:“……伡?”
“咱这个牛车是象棋棋盘是吗,你心中有棋到哪儿都能下,这一声不吭的还带挪直线?”
周憬琛:“……”
头一次感受到如此稀奇古怪的骂人方式,周憬琛竟然被震慑住了。好半天不知道说什么,这老脸蹭一下就红了。他本就生得白,是那种晒不黑吹不老的白皙,脸一红就特别的明显。
本来叶嘉是被触底反杀的应激骂人,结果他脸一红,叶嘉的脸也红了。
两张大红脸,车子就这么到了周家门前。
因着出去办事儿,蕤姐儿就跟着叶五妹。她在叶家时候也老带着侄女侄子,带孩子倒是熟练的很。今儿就她在家带着孙家两孙子三孩子一起在家看家。牛车停下来,叶五妹牵着蕤姐儿出来迎接,点点从屋子里嗖地一声冲出来。
孙老汉回头看两人的时候还有些莫名其妙。他抬头看了看难得被阴云遮住的天儿,又看了看一前一后下车的两人,嘀咕了一句:“今儿日头太晒了么?怎地晒得脸这么红?”
叶嘉管他脸怎么那么红,蹲下身抱起点点就走。
周憬琛立在门边看着人跑进屋,瞥了一眼孙老汉,淡淡道:“确实挺热。我回营地了,一会儿母亲回来,孙叔跟母亲说一声。”
说完,他从怀里拿出一个东西给孙老汉:“这个给嘉娘。”然后转身走了。
等余氏回来自然是没见着周憬琛,人已经回营地。余氏约莫是哭过,一双眼睛肿得像核桃。回了屋洗把脸抱着蕤姐儿就在发呆,不知想些什么。叶嘉猜她大约是触景生情,物伤其类了。
不过余氏调节得快,约莫一个午觉的功夫,她出来又是生龙活虎。猪头肉那东西叶五妹一个人在家已经清洗干净,搁在后厨等着卤。余氏收拾完韭菜就去卤猪头肉。叶嘉算了一笔账,决定掏钱给家里人都换身衣裳。天气热起来,旧衣裳都不能穿了,得换薄的。
叶嘉的这个决定获得了全家赞同,就是孙老汉都有些喜笑颜开。
老头儿活到这把年纪,好多年都穿得破破烂烂。家里钱都花在抓药找大夫上,为了给老伴儿治病,他五六年没换过一身衣裳。孙子们跟着吃苦,至今为止,四岁的小孙儿没穿过一件新衣裳。都是捡大的不要的穿,缝缝补补,穿得比乞丐都没强多少。
“明日下了摊子就去找人扯布。”叶嘉笑眯眯的,“等下一回再每人做一双鞋子。”
叶嘉之所以做这个决定确实是天气热了,厚衣裳穿不了。二来是今儿见得程林芳后,她脑子里又冒出了一条主意。胭脂水粉这等东西,用的最多的人就是妓子。叶嘉早前在李北镇做的那六十多块香胰子,早就干透了。因着忙活事儿就一直没留心过胭脂铺子以外的销路。她方才灵机一闪就在想,是不是该把香胰子往梨园巷卖卖看。
卖给胭脂铺子算是批发供货,是给胭脂铺子留了一层利在的。售卖给妓子就不必,直接对客户,那价格就可以往上提。不说比东乡镇大胭脂铺子里卖的贵,至少也不会便宜太多。
叶嘉扭头就把这事儿跟余氏说了。
余氏擦了擦手就笑起来。人在后厨转悠了几圈,连声地夸叶嘉就是脑瓜子灵活。
她哪里是脑瓜子灵活?她分明是钻钱眼里。整日里琢磨着挣钱的路子能不比旁人想得多么?叶嘉笑笑:“不过娘,梨园巷子的情况咱俩也不熟悉,得抽个空进去看看才能知道生意能不能做。若是能做,这个生意跟谁谈最好。毕竟那地方咱们进出太频繁也不好,容易出事儿。只能找人代销。”
余氏生意上的事儿没叶嘉懂得多,听着就觉得有道理:“确实该问清楚。我跟你程姨约好了,过几日她来家里吃饭,到时候可以问一问。”
“程姨?”叶嘉扬起一边眉头,关系进展这么快的?
余氏眨了眨眼睛,倒是忘了这事儿媳妇不知道。过去的事情也不好说得太明白,她只能选择能说的说:“你程姨是个苦命人。跟娘是同乡,幼年时候闺阁里有交情。只是她家道中落出事早,多年没见,彼此变了样子没认出来。今儿聊过才晓得她沦落到西北这地界来……”
叶嘉早就猜到了,也不惊讶。点点头:“程姨何时过来?”
“约莫等个四五日吧。”
余氏说完想起周憬琛来,左右看看没见人:“允安呢?今儿话还没说完,他人呢?”
“走了。”叶嘉别过脸去,“刚到家就走了。”
余氏一听这话,气愤地跺了脚:“大姑娘都没他矫情,这个矫情的木头脑瓜子!”
叶嘉木着脸听她骂完,聪明地没接话。
事情谈完了出来,孙老汉已经把韭菜给收拾好了。孙俊,就是孙家大孙子的伤势已经好了许多。如今已经能起身,就是伤的重脸色有些苍白。此时人在井边乖巧地坐在小马扎上,帮着爷爷一起收拾东西。看到叶嘉走出来,连忙喊了声姐姐。
“喊东家!”叶嘉还没说话呢,孙老汉立即喝止了他,“这是东家!”
孙俊吓了一跳,乌黑的眼珠子凝视着叶嘉好久,弱声弱气的喊了声东家。叶嘉其实他们喊什么都行,走过去揉了揉小孩儿的脑袋,被孙老汉喊住:“东家,周兄弟刚才有个东西叫我拿给你。”
说着擦了擦湿手,把那东西拿出来。
叶嘉疑惑地伸手接过去,打开来里面是一句通俗易懂的白话:“剿匪归来,给我答复?”
虽然是简单的一句话,却像是一颗巨石扔进了深潭,激起了千层浪。叶嘉的心口咚地一声失了序,然后一下一下,剧烈地跳动起来。
余氏从屋里出来就看到叶嘉脸色不对。脸颊红彤彤的,手里捏着什么东西在看。她走过来还没瞧见什么东西,就看到叶嘉把那纸揉成一团塞袖子里。她心里有些奇怪,问了句怎么了。儿媳妇却像是被吓到一样,干巴巴地说了句没什么,端着韭菜就去厨房了。
“嘉娘在看什么东西?”余氏问还蹲着的孙老汉。
孙老汉哪里晓得?他不识字。不过他也活这么大年岁了,年轻时候为了求到老伴儿也是花了不少功夫的,自然晓得一些男女事儿。当下就有些想笑,含蓄道:“少东家给她写了一封信。”
孙老汉没给人当过差,实在是不晓得怎么叫这一家子。当初只管叫叶嘉东家就行,如今住进来,总不能一家人都叫东家。称谓都一样,那不是分不清?
不过他的苦恼余氏也没发现,‘哦’了一声,眨了眨眼睛,倒是笑起来。当下嘴角就含了笑,心道木头疙瘩也不是那么木的。当下就高高兴兴地去后厨帮忙了。
次日一早,还是叶五妹跟叶嘉出摊儿。
没办法,如今朝食生意没有猪头肉红火,他们把主要的精力都放到了猪头肉上。余氏刀工不行,跟着帮不上忙。只能叶五妹去。
自打叶嘉说要给工钱,叶五妹比谁都干的积极。她自小到大在家干活,不论做多少事都是没人给钱的。不仅不给钱,吃都吃不到好的。亲爹亲娘老是拿男子是家里的顶梁柱,理该吃好的穿好的来说服她。她一旦敢有什么情绪,别说爹要骂她,就是娘都说她不懂得忠孝礼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