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那可是池翊音,有什么做不到的呢?说不定是有自己没有看到的东西,已经被池翊音看到了。
红鸟如此期冀着——因为池翊音成功了的话,就不用林**出面了。
他痛恨大摆锤!!呕——
而池翊音的注意力已经全部专注于自己的笔下,将外界的声音和光影彻底隔绝,他所能看到的、脑海中所想的,只有眼前这条狭窄却看不到尽头的小巷。
以及地面上接二连三摇摇晃晃站起身的尸骸,和铺天盖地冲过来的石像鬼。
钢笔笔尖落在笔记本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足以令人不由自主的静心下来。
没有资质却越级进入A级副本丧钟之城,通过黑市渠道非法进入,然后死亡于此的玩家们,于临死前最后一刻,仍旧在等待来自他人的救援,将自己的生死和未来寄托在别人的善良之上,并且理直气壮认为其他人必须要救自己。
本应该守卫汤珈城的石像鬼,却从建筑楼顶消失,出现在了高塔监狱的底层,吞食犯人,清扫威胁和证据。我的到来和离开会导致高塔监狱的秘密外泄,所以石像鬼的保护机制被触发,想要在我泄密之前,杀死所有知情人。
池翊音笔尖微顿,然后继续写道:石像鬼在保护城市,一直都是。只不过它保护的方式,是杀死反抗之人,让秘密掩埋在阴影中。
字句完整的被书写。
池翊音微微抬眸,眸光镇定的看向已经冲向自己的石像鬼。
离他最近的石像鬼,翅膀甚至已经指向他,眼看着就要伤到他,就连石像鬼的眼珠里都浮现出欣喜的情绪,志在必得。
但池翊音已经结束了等待。
停顿两秒之后,他刚刚书写的文字并没有从笔记本上消失——意味着他看到的并书写的,都是真实。
他的力量承认了这就是真相,并且由此,他拥有了掌控石像鬼和小巷死尸的力量。
虽然不是全部……
但对于扭转局势来说,已经够了。
池翊音勾唇轻笑,再次落笔。
石像鬼必须要保护城市,尤其是城市里的权贵。
但是在它们于小巷中浪费时间的时候,城市脱离了它们的保护,开始变得混乱。
石像鬼失职了,它违背了自己的诺言。
铺天盖地的石像鬼猛然顿住。
它们像是被掐住了嗓子的鸡,停留在半空中,甚至干瘪丑陋的脸上还有狰狞神色,被定格时模糊成一团,看起来更恶心了。
红鸟搓了搓手臂,觉得这是他这辈子见过最丑的玩意儿了。
池翊音对马上就要伸向自己的利爪视而不见,依旧垂眸认真在笔记本上书写。
石像鬼发现城主家出了事,城主女儿需要力量来弥补她的失去。
于是,石像鬼明白了自己的优先权。
所有的铺垫和分析都已经结束,池翊音在潜移默化中,从石像鬼存在的最根本缘由开始,逐渐向上扭曲它们存在的原因,并最终成功赋予了它们新的目标。
从高塔监狱,变成城主女儿。
——那个可怜的,因为丢失了自己的爱犬而哭泣忧心的女儿。
既然石像鬼要保护城市,并且它的城市里没有底层人,只有权贵,那城主女儿就成了最好的标靶,不是吗?
池翊音微笑着,落下最后一笔。
石像鬼脱离小巷,前往保护城主女儿,那是第一优先级。
字句成形,在笔记本上,有微弱的金光一闪而过。
随即,刚刚还张牙舞爪的石像鬼们像是被按下了遥控器,又整齐划一的转头,哗啦啦的向小巷远处飞去,撤离了池翊音周围。
由石像鬼带来的危机,立刻宣布解除。
红鸟:“?”
观众们:[……?]
屏幕前的观众们无论级别如何,都是一脸迷茫,不知道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么前一秒还剑拔弩张,后一秒就消失得干干净净了呢?这不对吧,这个副本原本就这么善解人意吗?
倒是有高级别玩家和有称号的觉醒者,隐约看出了什么来,意识到池翊音恐怕手里握着不一般的底牌。
私密帖子里,有关于池翊音的话题迅速升温,很多高级别玩家都在向黑市寻求有关于池翊音的情报,发出了高额悬赏。
——池翊音是谁?
他到底有什么样的底牌?
但没人能够回答他们的问题。
池翊音同样不在乎外界对自己的探究与兴趣,他的注意力依旧放在自己的笔下。
在那些石像鬼撤离之后,他的目光转向围向他的求助玩家们,然后再次落笔。
既然有一大部分“玩家”都是死尸时间退行而来,那就意味着他们是非人之物。
而只要是非人……都可以被他书写。
——只要,他看到了有关于这些人的真相。
时间退行,到最初的起点后,会再次向前推进。
重新变成死尸,无法造成任何影响。
字句出现在笔记本上的瞬间,这些死尸身上的时间开始加速,像是被疯狂拨动的表盘。
向后,向前。
然后在池翊音的注视下,刚刚还伸手哀求的玩家,忽然间出现了各种各样的伤势,鲜血从他们身上流淌下来,然后……
摔向地面。
重新成为了死尸。
他们死不瞑目的模样依旧被定格在曾经的某一瞬间,被堆积在小巷的墙角,无声无息的仰望着再也无法离开的天空。
在所有玩家都变成死尸之后,小巷里猛地空荡了下来。
池翊音微笑着合上书,觉得连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但是,并非所有玩家都消失了。
在死尸被剔出去之后,原本真正幸存下来的玩家,就显得格外显眼。
而引起池翊音注意的,是其中一名不断焦急在小巷中奔跑的玩家。
那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模样俊秀,气质干净,最起码从身上万全的装备来看,他与那些躺在地上的死尸玩家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他完全符合进入A级高危险度副本的标准,并为此做了充分的准备,确保自己能够从副本中存活下来。
但是他的脸上,却满是忧心和焦急。
不像是在为他自己担心,而是像在为了其他人的安危而忧心,像是冲在最前方的医护人员。
池翊音并非良善,但这不意味着他厌恶善良。
事实上,对于真正善良的人们,他始终愿意尊重并高看一眼。
尤其是在经历过苦痛和危险,却依旧愿意保持善良的那些人们。
那是真正的善良,值得池翊音帮助。
比如眼前的青年。
他急切的奔向小巷前方,消失在远处的黑暗中,然后在片刻之后,又从小巷的另一端重新急切跑来。
在这条循环的圆环上,他像是不知疲倦,一直在为了心中重要的事而奔跑,片刻不敢停留。
池翊音心念一动,在那青年再次从自己身边跑过的时候,抬手拦住了他。
“你在找什么?”
他微笑着用温和的语气诱哄道:“或许我可以帮你。多一个帮手,总比自己独自应对要好,不是吗?”
从未有过的变故打破了青年的循环,他的眼睛渐渐聚焦,看向池翊音的时候像是刚刚发现他那样错愕。
随即,那青年反手抓住了池翊音的手掌,焦急的叮嘱道:“快走,走!这个副本太危险了,我们都遇到了围攻和怪物,你要在暴风雨来临之前脱离!”
暴风雨来临?
池翊音上下打量了那青年两眼,忽然发现在他怀中露出一角红色。
——属于玩家的红信封提示。
也是池翊音和红鸟都没有找到的红信封。
池翊音顿了下,忽然意识到眼前的青年并不是与自己同一班次的副本。
他是之前进入副本的玩家,或许是因为小巷的时空特殊性,所以没有在副本刷新重置的时候被清除,而是留在了这里。
这意味着,眼前的青年,是难得的知道后续会发生什么的人。
池翊音心念一动,不动声色的反手扣住青年,并且眼神向旁边游离。
林**在青年身后的墙壁中探出半边身体,双手已经缓缓靠近青年的后背。
池翊音则在青年身前微笑着继续说话,吸引着青年的注意力。
“嗯,当然,我现在就准备走了。不过……”
青年果然被池翊音吸引,没有意识到身后已经另有人在靠近。
林**猛地抓住青年的双臂,然后迅速将他拖向墙壁中。
青年一惊,错愕的瞪大了眼睛。
就听池翊音笑眯眯的说完了后半段话:“不过,是带着你一起离开。”
疯狂想要向池翊音求救的,他视而不见。
不仅没有求救,反而想要救池翊音的……他很乐意伸出手,帮对方一把。
——虽然对方暂时不理解这份帮助。
青年用受伤的眼神惊愕的看着池翊音,看起来都快哭了,一副沮丧的模样耷拉着头毛,看得红鸟忽然都有些负罪感了。
不过林**的动作更快,并且除了池晚晚外加一个池翊音以外,其余人都得不到她的温柔以待,立刻就把青年拖进了小巷墙壁中。
青年本身也似乎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他在意识到身后的是一名女孩之后,就放弃了挣扎,反而还叮嘱林**要小心不要受伤,搞得林**满头问号。
就连他被拖进墙壁里时,都因为担心伤到林**而没有任何动作。
不过这也歪打正着,让他没有经历如红鸟一样被卡在墙壁里的痛苦。
“好了,走吧。该离开这里了。”
池翊音手中抱着书,微笑着转身示意两人跟上,丝毫没有自己刚刚“绑架”了一个人的自觉性。
黎司君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态度自然的走过去牵住了池翊音的手掌,并在他挣脱之前道:“我或许也知道一些离开这里的方式,要试试吗?”
他着重强调了一下:“新奇的体验。”
红鸟在旁边疯狂点头,觉得黎司君真是个大好人,并且为了不再被林**那“穿墙而过”的方式折磨,而疯狂劝着池翊音。
池翊音是被黎司君那句新奇体验打动的。
就算是惊险,也比无聊要好上太多,他不喜欢一眼能看到底的简单。
池翊音欣然点头:“可以试试。”
黎司君俊美的眉眼间染上笑意。
红鸟更是感动得快哭了——为脱离林**的“魔爪”。
有了黎司君和林**,这反复循环看不到尽头的黑暗小巷,也变得容易通行了起来。
黎司君声音轻柔的提示池翊音要闭上双眼。
然后,他将池翊音圈在怀里,一手与池翊音十指相扣,一手轻轻落在池翊音的眼前,捂住他的双眼,带着他一起向前走。
池翊音甚至有种诡异的错觉,他觉得自己像是闭着眼的灰姑娘,等待着仙女教母给自己变出南瓜马车。
池翊音:???
什么诡异的联想?
至于红鸟……
因为黎司君的双手和怀抱现在都属于池翊音,所以他只能可怜巴巴的跟在后面,攥住黎司君的一片衣角,紧紧的跟在两人身边,唯恐自己再被丢下。
红鸟:这可不兴丢啊!丢了就真的找不回来了!
池翊音最先感受到变化的,是眼前的光亮。
阳光透过黎司君微凉的手掌传过来,让视野中的一切都好像被渲染了漂亮的橘红色,灿烂明亮。
而在耳边也能听到哗啦啦的声音,那是河水的声音。
水声,鸟鸣声,阳光……组合在一起,令人感受到由衷的安心感。
像是朝早太阳升起,黑暗的噩梦不甘心的退去,而世界苏醒的声音生机勃勃,让一切恍然恢复了明媚的温度。
池翊音知道,他已经脱离了小巷。
他抬手放在自己眼前黎司君的手上,握着对方的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慢拉下来。
还没有适应灿烂光亮的眼睛眨了眨,纤长如扇的眼睫扫过黎司君的手指,生理性的泪水沾湿眼尾。
黎司君只觉得像猫咪伸手抓了他一把,痒得令他心颤。
他修长的手指勾了勾,甚至有种冲动,想要伸手拂过池翊音的眼睫。
不过黎司君还是忍耐了下来,顺着池翊音的力度,手掌拂过他的面容落下。
像是一只蝴蝶吻过池翊音的眼尾那样轻盈。
池翊音愣了下,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回身向黎司君看去。
黎司君单手插兜,背光而立,笑眯眯看着池翊音,像是什么都没有做过那般。
他甚至在池翊音看过来的时候挑了挑眉,问:“怎么了?”
好像一切都是池翊音自己产生的感觉。
池翊音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却又说不上来。
他的唇瓣动了动,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没什么。”
流水的声音叮叮咚咚,在阳光下灿烂折射着光线,晃了池翊音的眼眸。
他抬手半遮着眼,向光亮的来源看去,一眼便看到了宽阔波澜的河水。
正是横穿过汤珈城的那一条。
而远处是山林,城市,错落的房屋和天空……
在他身后,就是那座建立在河岸旁的高塔监狱。
尖塔耸立,直指向天空,铁灰色墙壁阴冷肃杀,锈红色的泥土不知掩埋了多少冤魂尸骨。
池翊音终于有了实感,知道他们已经离开了小巷,并且成功离开了高塔监狱。
这证明了他的猜测。
那些石像鬼守着的,就是高塔监狱的出口,这也是监狱内的狱卒们有恃无恐的原因。
因为任何试图逃离的犯人,都会成为黑暗中怪物的餐点。
不过,池翊音成为了高塔监狱有史以来的例外。
他不动声色从根基向上改变了石像鬼的行为模式,调虎离山,让他们成功离开。
池翊音估计,在那些石像鬼追杀他而来之后,那些越狱的犯人们也会轻松不少,得以找准机会离开。
而正如池晚晚之前所感受到,这条小巷会出现在任何地方,与其说它的某座建筑的后巷,不如说它是一道自由移动的缝隙。
任何空间与空间的对撞,都会有它的存在。
在池翊音查看四周情况的时候,林**也已经将那青年扔了出来,她自己则重新回到了书中。
经受过鹿川大学的伤害之后,比起与人接触,林**更喜欢安静的与池晚晚共处,在书中补眠。
那是她的安心之处。
于是当青年抬起头时,就发现刚刚“绑架”他的女孩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名撑着小阳伞的蓝裙少女,抱着书的模样乖巧又文静。
青年错愕,随即连忙追问林**的情况:“她没有事吧?”
池晚晚讶然:“受伤的不应该是你吗?为什么会觉得**会受到伤害?”
池翊音听到声音也转头看了过来,为青年的古怪而挑了挑眉。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青年可是一眼都没查看他自己的情况,刚回过神就开始询问林**。
这可不寻常。
人多是自私的,比起他人的死活,更关心自己的性命安全,脱险之后第一反应也多是自己。
除非父母子女或深爱之人,否则很难关心其他人。
但眼前这青年,可是只和林**有一面之缘,甚至林**还“绑架”了他,并且让他也感受了一下令红鸟崩溃的大摆锤。
青年自己还趴在地上晕得回不过来神,就先关心其他人……
池翊音摩挲着下颔,沉吟着向黎司君道:“我竟然看到活的圣母了,褒义的那种,教堂里温柔善良一切正面评价集合体的那种……竟然真的存在吗?”
他诧异的看向黎司君,问道:“你见过吗?”
黎司君眨了眨眼眸,一副回忆中的思考模样:“只有‘圣母’最初被放进教堂之前,有过这个形象最本初的原形。后来……”
后来,人们逐渐遗忘了被神指引向流淌着蜜与牛奶之地时,向神承诺的善良。
吃饱喝足后,他们忘记了饥饿时的渴求和初心,变得贪婪,并且永无止境。
神也逐渐厌弃于所谓“信徒”,看清了他们披着神的皮,所做的黑暗污脏。
黎司君难得向那青年看了一眼。
而青年在缓过神之后,也狼狈的摇摇晃晃起身,向池翊音走来道谢。
“谢谢你救我,让我离开了那里。”
他在衣服上蹭了蹭手掌,才伸向池翊音,诚恳道:“我是A级玩家Sky,叫我斯凯就行,不知道你怎么称呼?我想要感谢你。”
不等池翊音有所反应,红鸟诧异的声音就从旁边传来。
“Sky?两年前就失踪了啊!他还曾是天榜第十,这个副本就是他触发的。”
红鸟看向斯凯的眼神凝重:“所有人都在说,Sky死了……”
斯凯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现在看,我大概还活着?不好意思啊,没死成。”
池翊音颇有兴味的看向斯凯。
正常人会因为没死这种事而向别人道歉吗?这位曾经的天榜第十,性格很有趣啊。
“既然已经过去两年了,那大概会有很多你不熟悉的事物。”
池翊音难得主动向谁发出邀请:“不嫌弃的话,暂时和我们一起吧。”
斯凯感激的连连点头,却忽然间面露难色,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疯狂向池翊音打手势。
然后冲向一旁的灌木丛。
呕吐声随之传来。
红鸟淡定道:“嗯,林小姐的大摆锤,比游乐园的‘有趣’多了——还不用花钱就能免费体验。”
池翊音同情的看着斯凯,并且深刻的意识到,黎司君还是有优点的。
最起码这么一比,让池翊音对黎司君多了一点好感。
+
黎司君注意到了池翊音看过来的眼神,他轻笑出声,并且觉得林**真不错。
而这时,另一道惊喜声音从身后传来。
“是你?你们也出来了?”
池翊音回身,便看到犯人们从高塔冲出来,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而为首的那个,就是他亲手放出来的犯人。
那人惊讶之后,便向池翊音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