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是如此,到那时,岂不是所有现实中的人们某天一睁眼,就会身处在游戏场玩家们所熟悉的副本中?
从未走进过深林的人,如何能斗得过豺狼,在残酷的丛林法则之中活下来?
那才是……真真正正,绝望的毁灭。
人类将眼睁睁看着毁灭降临却无能为力,甚至连自己也在痛苦中死亡。
池翊音抿紧唇瓣,再次想起的,却是顾希朝曾经无意间对他说过的话。
——‘世界要由死者决定未来,雪山小镇如此,你们也如此。’
当时,池翊音只当那是顾希朝在说他自己掌控小镇命运,以邀请函shā • rén的事。
可现在,当楚越离带来的信息拼凑上最后一块碎片时,池翊音恍然大悟,终于明白,原来顾希朝在最开始就给出过提示。
以及……
池旒为何会回到现实,在马家大宅,给了他当胸一刀。
因为世界的规则已经改变,某些更高的存在彼此达成了协议,将世界毁灭与否的权利,交给了人类自己。
只不过,是由死者来掌握。
让死者来决定,生者的世界将会如何发展。
是与自己相同,一起坠落深渊?
还是被拯救,由所有死者一同抗下全体人类的罪孽所导致的毁灭。
当想清楚这一切时,池翊音慢慢意识到,这是一个怎样真实而充斥恶意的课题。
——已经死亡之人,真的会舍弃自己,为另外的人选择一个美好的未来吗?
当考生拿到不属于自己的试卷,他真的会认真的努力将试卷答成满分吗?为了不属于自己的某个人的成绩?
“我说过了,池翊音。”
顾希朝的轮椅悄无声息出现在池翊音身后。
“地狱始终都在,人们一直身处于地狱之中,从未离开。现在,未来
……不会有改变。”
池翊音回身看去,就见顾希朝推了推金丝眼镜,笑得开怀。
“你曾经告诉我,我理想中的世界不会到来,因为所有人都或多或少沾染罪孽。那这样如何?”
顾希朝放轻了声音,呢喃低语:“让那些罪孽之人,亲手毁掉自己的世界。如果所有有罪之人都死亡,这世界,就会重新变干净吧?”
他低低笑出声来,然后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顾希朝仰起头,眯眼看向头顶明媚的日光与蓝天,声音轻盈而感慨。
“看来你我之间的棋局虽然已经结束,但你与游戏场的博弈,还远远没有结束——池翊音,你会输吗?”
他歪了歪头,咧嘴笑道:“我其实很好奇,当你全线失败而崩溃的时候……你绝望的脸,会是怎样的模样?”
池翊音微微垂下眼睫,不急不缓的轻笑:“那就亲眼见证一下,怎么样?”
看看是这世界先杀死我,还是……我先改写世界。
……
打断池翊音思绪的,是一声悠长而惨烈的惨叫声。
“啊啊啊啊啊!!!祖——宗——啊!!!”
“这是哪?这是哪?!!对着我那早死的敌人发誓,这里绝对,绝对不是暂居区!就算之前的副本改变了游戏场,暂居区也绝对不会改成这鬼样子!”
“
说好的回程呢?怎么会在这种地方?你这是把我拐到哪里去了?系统,系统救命啊——!!!”
红鸟声嘶力竭,满脸惊恐,破了音的嗓子吸引了不少人摆渡车上的人向他看去。
坐在他旁边的京茶不耐烦的扣了扣耳朵,“啧”了一声。
“吵死了,喂!闭嘴啊!要聋了。”
“这种时候你还想着回暂居区?游戏场大地震之后不知道变成什么鬼样子,尤其是那几个创始人——你真觉得在这种巨变之后,都说要杀了所有B级以下玩家了,在这种明晃晃的危机之中,他们还会袖手旁观,什么都不做吗?”
京茶嗤笑了一声,神情轻蔑,不屑道:“与别人的命有关时,他们一个个都不在。与他们自己的命相关,他们就比谁都积极。暂居区的规则,一定会向他们倾斜而更改,不一定会被他们改成什么鬼样子,说不定像我们这样的,一回暂居区就会被他们绑架,当做保镖利用,压榨到死。”
“只有你还想着回暂居区,呵,脑子怕不是落在监狱里没拿回来吧?”
京茶翻了个白眼,淡淡道:“知道你做错决策了,所以我自行帮你修复了一下,带你辛辛苦苦跑来这里——你知道你很沉吗?回去记得减减肥,你差点把还没成年的兔崽子压死。”
两人坐在摆渡车最后一排,京茶不耐烦的双手抱胸,不断晃荡着双腿的暴躁模样,还颇具有威慑力,让摆渡车上其他人一时拿捏不准两人的实力,不想给自己招惹麻烦。
京茶只是轻轻一瞥带过全场,其他人就都缩回头去,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不过这也有好处,给了两人足够宽裕的交谈时间。
上了贼船……啊不,摆渡车,红鸟想要跑都没办法,根本下不去,于是京茶也就放松了下来,满不在乎的将所有事情都告诉了他。
——就算反悔也已经晚了,跑啊,看你往哪跑。
池翊音回身看去时,看到的就是红鸟惊恐的小眼神。
和指向京茶,颤抖的小中指。
“祖,宗!”
红鸟咬牙切齿:“算你狠!”
“不用谢。”
京茶欣然点头,自动将红鸟的话在脑海中翻译了一下,并且“体贴”的认为红鸟一定是太开心以致于不知道说什么,他就帮红鸟对自己说一声谢谢了。
红鸟:“…………”
他恍惚着看向周围的人们,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中。
摆渡车慢慢行驶在一望无际的旷野上,足够高的海拔使得雾气充盈,飘散的云雾聚拢在摆渡车窗外,使得车内人向外看去时,只觉得自己如同行驶在云端。
而太阳明媚,毫无遮蔽。
灿烂的阳光将摆渡车内照得亮堂堂,仿佛也同样能驱散所有阴霾。
而长长的摆渡车内,不像是一班公交车,更像是豪华的旅游加长版房车。
人们在其中自由走动,轻声交谈,偶尔也会落座低声避开人谈起些话题,似乎一片祥和。
——如果,这些人无一不是游戏场里成名许久的玩家的话。
红鸟一眼扫过去,就发现单单自己视野内的十几人,全部都是自己曾经在游戏场内认识或有所关注的。
他们有的是晨星榜玩家,有的天榜玩家。
就算有的并不在榜上,也是红鸟在追查那个隐没于游戏场背后阴影中的神秘组织时,有所耳闻的人物。
红鸟不由得有些恍惚,一时间甚至不确定自己到底身处哪里。
真的是副本里吗?别是噩梦吧。
他在游戏场十二
年,什么时候见过全A玩家的豪华阵容?
连一个B级都没有!
就算是名噪一时的同盟,也做不到这一点吧?
这样的恍惚,直到红鸟看到池翊音迈着长腿,优雅穿行过人群向他走来时,才像个肥皂泡一样破碎,让他赶忙清醒过来,起身快走两步迎向池翊音。
“池哥,快!快揍我两下。”
池翊音挑了下眉:还第一次听到这么奇怪的要求。
红鸟则满眼未褪的恍惚:“这到底是我的噩梦成真了,还是……”
“嗯。”
池翊音简单明了的解决了他的疑惑:“是真的。”
他甚至还坏心的追加了一句:“你现在所看到的一切,全——都是真的。”
池翊音一手被红鸟握着,便半转身指向不远处的一对男女,示意红鸟看去:“那对是屠夫夫妇吧?听说在前几天刚刚升到A级,结果现在就被拽进了这里,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他转手再一指另外一名坐在角落里的阴郁男:“那边是拥有名称的觉醒者“正义”,没错吧?”
“还有那边,天榜前十,以及那个……”
池翊音指着摆渡车里的玩家们,一个个向红鸟确认身份。
而红鸟的脸色越来越麻木,最后已经呆若木鸡,不知道自己声带去哪了。
“这……”
红鸟艰难的挤出气音,颤巍巍的抬起手,却不知道应该指向哪个。
池翊音对于这些人物的了解,都来自于红鸟和童姚,但他本身并未亲自见过这些A级玩家,仅仅是透过纸面的了解,还太单薄。
但红鸟就不一样了。
他与这些人中很多都打交道了数年,甚至有的是从十二年前就开始的“孽缘”,对这些人的资料甚至都可以倒背如流,对有可能成为自己敌人的存在,他知之甚悉。
而这些人中,哪怕单独出现一个,都足够令红鸟忌惮。
可现在……
竟然出现了十几个!
一起!
这简直是对手一抓牌,大小王全齐。
疯了啊!
红鸟握着池翊音的手臂,才不至于让自己摔下去。
他声音轻飘飘的恍惚没有真实感,颤抖着声音向池翊音问道:“这些人到底都是怎么回事?这副本又是怎么回事?我不过是睡了一觉准备回家,怎么就,就大变样了呢?”
池翊音忍俊不住,扶着红鸟向旁边走去,在摆渡车窗旁的小茶几前坐了下来。
“这样的转变,你早就有过猜测不是吗?”
他笑着提醒红鸟:“在汤珈城时,你应该也得到了属于你自己的车票。那个时候,你就对将要到来的S级副本有所猜测,所以才那样恐惧不敢向前,不是吗?”
“因为那是全然陌生的环境,而你刚刚经历过一场生死危机,甚至连你的同伴,都差一点在镜宫中遭遇死亡。打击使你害怕,是否在陌生的新世界,会失去你的同伴,也面临更深重的痛苦。”
“正因为忐忑痛苦,所以你才会想要回到暂居区——那个告诫我绝对不要进入暂居区的RED,竟然有一天,自己会主动进入自己最不屑的暂居区。”
就像是人在害怕时,总是会倾向于回到能令自己产生安全感的地方。
比如自己的家,以及自己的被窝。只觉得被子一盖,所有令自己恐惧的东西,就都被留在了被子外面的世界,不会再来伤害自己。
红鸟也同样如此。
池翊音作为局外人,看得
分明。
从池旒向他说出有关于S级副本的情报时,池翊音就预料到了红鸟的反应。
大门后的新世界,对红鸟来说是全然陌生的天地。
他不掌握任何有关于S级副本的情报,因此也就无从下手,早做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