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汐很慢地眨了下眼,又摁出三个字。
Polaris:对不起……
“要不我明天拿去电脑城修”这句话还没打完,两条消息就进来了。
盛夏炎火:老子不爱听这
盛夏炎火:。最后一次
祁汐一手托住下巴。
正思考这位爷到底想听什么时,陈焱的头像又亮了。
盛夏炎火:向你分享歌曲《温柔》[链接]
祁汐拿出耳机戴好,播放音乐链接。
很好听。
也有点意外他会喜欢这种带些感伤的情歌。
听着听着,又觉得这歌莫名契合他:以摇滚的旋律唱出抒情,就是隐秘的温柔……
一曲播放完毕,祁汐也知道怎么回复了。
Polaris:晚安
陈焰火。
**
第二天清晨,祁汐是被落地窗外透进来的晨曦晃醒的。
第一次独自偷偷在外面过夜,她睡得意外的安稳。
一大早,手机上已经收到不少短信和消息,有妈妈的,也有钟灵钟毓的。
祁汐一一回复。
她一晚上没回去,二婶那边问都没有问一句。
说白了,其实他们巴不得她不回去。
同样的,她宁可睡沙发,也不想回去再对着他们……
起来把毯子放回原处,又给狗倒了一大盆狗粮,祁汐准时去学校。
下午第一堂课后,她去办公室跟班主任请假,理由是身体不舒服。
大概是平时一心学习的好学生形象太深入人心,班主任想都没想就开了假条。
出了学校,祁汐先去小吃街买了一份炒米粉。
今天七夕节,节日氛围很浓厚,随处可见卖玫瑰花的。
路过街边的紫藤花墙,祁汐折下一串花藤,小心收好。
从公交站乘车,转了两趟,坐了一个半小时,终于达到目的地。
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烈士陵园高耸的纪念碑却清冷而肃穆。
祁汐走进园里。
成排列阵的墓碑都是统一的白色黑底大理石,上端镌刻一颗红色五角星。
穿梭其间走了好一会儿,她停在一座碑石面前。
盯着那列和五角星同色的“烈士祁铮之墓”看了很久,祁汐倏地阖了下眼睛。
摘下书包放到一旁,她拿出摘紫藤花串编成一个花环,挂到墓碑一角。
家里以前养了很多藤萝:绿萝,灯笼花,三角梅更是爬满卧室外的墙壁。
因为妈妈的名字里有“蔓”字,所以爸爸很喜欢藤蔓。
祁汐又拿出炒米粉放在墓前。
“爸爸,我来看你了。”
“妈前几天来过浔安一趟,时间紧就没过来。”
她坐在地上,屈膝抱住双腿。
“等我高考完了,我俩再一起来看你。”
时间过得太快了。
爸爸已经走了七年了。
噩耗最初传来最混乱的那几天,她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家里突然来了好几波人,有亲戚朋友,也有穿军装的她不认识的人。
然后妈妈就带她回浔安参加葬礼。她记得礼堂很大,花环和花圈很多。有人一直在哭。
他们说她爸爸早该调去南都的,是撇不开手下的兵才留下来;他们说,直到最后他还从火场里救出好几个人来。
他们说,他是英雄……
爸爸不在后,家里好像没什么变化——本来他多数时间就驻扎辖区,半个月一个月才回家呆几天。
可是,时间久了,祁汐才明白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
她少了很多很多期待和盼望。
不再期待爸爸休假回家,也没有人再换着花样给她带礼物了。
不再期待爸爸带她出去玩,带她去游乐园,教她滑冰游泳——这些实现过的还没实现的心愿,通通都没了去处。
时间再久一些,期待就变成遗憾。
她小学毕业上初中,初中毕业上高中,将来上大学,工作,可能还会结婚——人生中这些重要的时刻,都不可能再有父亲这个角色的参与了……
祁汐呼出一口气,慢慢闭上眼睛,将额头抵在膝间。
眼角的水渍一点一点蒸发,她睡着一般,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陵园里特别寂静,风过也无声,唯有头顶的枝娅轻微摇摆。
直到身旁的光影发生变化,祁汐才慢慢抬起头。
少年一身白衣黑裤,一头银发被帽子扣住,帽檐下的脸没在逆光里,有种不真实的既视感。
祁汐仰面怔然看了他两秒,心脏迟钝快跳。
“你,你回来了啊……”
想了想,她更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陈焱没回答她,黑眸幽深睨她。
“没病?”
祁汐不解:“……啊?”
陈焱舔了下唇边,换种问法:“翘课了?”
祁汐眨眨眼,明白过来,有点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
陈焱气音笑了下,也没问为什么,只撂开手里的包,弓身坐到她身旁的水泥地上。
祁汐侧眸,不动声色打量他。
半个月没见,男生如常散漫不羁,可神色里好像又多了点低迷的懒倦。
祁汐突然想起上次在电玩城,章锐他们说每年八月底,陈焱都会和他姑姑还是谁见面。
算算时间,好像就是这个时候……
正想问,却看见陈焱出神一般,直直看着面前的墓碑。
祁汐也偏头往石墓看了眼,轻声解释:“这是……我爸爸。”
少年帽檐压得很低,她看不清他的眼,只看见他突兀的喉结倏尔下落,压出一声沉闷的“嗯”。
男生不多问,祁汐也没再做声。
两人在沉默中并肩而坐,任阳光透过枝娅落了满身。
过了不知道多久,陈焱开口,嗓音有点哑:“门口守卫那边应该有桶,你要借个来擦擦么?”
说着他挑了挑下巴。
祁汐顺着看过去,这才发现她爸爸的墓上落了一层蛮厚的尘土。
她“哦”了一声,起身。
“我去借。”
门口的守卫知道祁汐想干什么后,二话没说就把小水桶借给她了,还指给她哪里可以打水。
祁汐接满一桶冷水,拎着原路返回。
行至墓列前,她忽地停下脚步。
陈焱正在擦拭她爸爸的墓碑。
他手里抓着块像T恤的黑色布帛,一寸一寸,一个字一个字拭过石碑,随后又沿着弧形的墓顶擦至背面。
一丝不苟。
全部擦完一遍,他把她编的紫藤花环重新挂了回去。
祁汐没有过去,站在树后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陈焱站着半天没动,又跟刚才一样,安静地,定定地盯着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