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一盒米粉后,她又带着化妆包去了浴室。
清明节的出行没有化妆的必要,但失眠后的脸色着实不好看。祁汐只遮了下黑眼圈,在唇上抹了一层雾面的豆沙色。
化完妆,她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米白色的针织裙,外搭配套的同色针织衫。换上后一身素白,没有任何装饰。
一切准备完毕,祁汐点开打车软件。
打不到车。
今天人多,司机连市里的单子都跑不完,没有人乐意拉她去那么偏僻的地方。
祁汐加了一个大红包,又等了十来分钟,才终于有司机接单。
临出门前,她瞥了眼阴沉沉的天色,揣了把伞进包。
坐上等在巷口的出租时,天空好像更暗了一分。
出租很快驶出市区,又开了快一个小时,烈士陵园高耸的门石遥遥出现在眼前。
浔安的变化天翻地覆,陵园的时间却好似静止了。
但这并没有什么不好。
安睡之地本就不需要繁华,长眠的英雄也不该受到惊扰……
手刚推开车门,司机忽然又叫住祁汐。
他和善笑笑,跟她说:“这边平常很少车来的,这眼看又要下雨了,你还是早点出来吧,晚了可能就打不到车回去了。”
祁汐怔了下,谢过司机的提醒,下车走进陵园。
门口的守陵人看起来也还是那一个。祁汐跟他借了个水桶,去老地方接满水,拎着走到父亲的石碑前。
从包里取出手帕浸湿,她意外发现,爸爸的墓碑很干净。
不说一尘不染,但也明显是被仔细打理保养过的。
记忆中,对着墓碑弯腰鞠躬的银发少年翻涌而出。
一起浮现的,还有他抓着自己的T恤,一丝不苟擦拭墓碑的样子……
眨眨眼掐断回忆,祁汐凝干手帕上的水,轻轻拭过碑上红色的“祁铮”两个字。
“爸爸,我来看你了。”
“女儿不孝,这么久都没来看你。”她放下帕子,取出打包的米粉放到碑前,笑了笑。
“但妈妈基本每年都来,她说她每次都会在你面前帮我说说好话,所以你应该,没有很生我的气吧?”
一阵风袭来,裹挟湿润的凉意,摇动头顶的树叶沙沙作响。
祁汐揽了下开衫的领口,很轻地吁出一口气。
“前两年你的老战友跟我们说,可以帮忙把你迁去南都,这样我们去看你就方便多了。”
“我挺想的,但妈妈说还是算了。她说,你以前天天训练出任务,就没一天是不累的。她不想再折腾你了。”
“而且,你可能也比较想留在浔安吧?”
这里有你用生命守护过的人和土地。
看着这儿越来越好,你应该,也会高兴吧?
“妈妈说,只要我们娘俩儿时常想着你,在哪儿都无所谓的。”
“妈妈一直都很想你。”祁汐顿了下,眼圈红了。
“我也是。”
她话音将落,脸上就感受到点点冰凉。
地面,墓碑上随即显出一个又一个深色的小圆点。
清明时节这场雨,终于纷纷而至。
祁汐缓缓站起身:“爸,以后,我应该可以常来看你了。”
垂睫盯着碑石上的雨点,她嘴角微微耸拉下来。
“也可能不可以……”
“但不管怎么样,以后每年我都会陪妈妈回来一次的。”
胳膊上的湿意又重了点,祁汐不敢再耽误。
从包里掏出伞撑开,她划开手机,边叫车边往陵园外面走。
一直到门口,都没有打到车。
祁汐蹙了下眉,加了一个红包上去。
屏幕上,她的定位依旧孤零零地在呼叫,没有任何变化。
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叠一个红包时,祁汐指尖顿了下,偏头眺看。
周遭无车也无人,一点动静,都会被放得很大。
轮胎平稳行驶的声音先入耳,很快,黑色的宽大车辆驶进视野。
看清悍马的轮廓后,祁汐后背一僵。
车在她前面二十米处靠边停下。驾驶门开,男人跨步下来,身上穿着的是昨天那件黑T。
他没吭声,也没看她,长身稍斜,散漫地倚到车门上。
像只是路过这里稍作歇缓。亦或者,是在等待约定好的人赴约。
稀疏雨幕之中,黑衣黑裤的寸头男人立在同样高大的黑色悍马前,视觉冲击感极强。
祁汐面无表情地收回眼,指尖落在手机屏上,又加了一个大红包上去。
清明节,消防队的人出现在烈士陵园,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她对自己如是说。
哒,哒哒。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似乎只在一瞬间,头顶雨伞上的声音就变大了,也变得更加密集。
雨点在地面砸出水圈,争前恐后地跳上她光.裸的小腿,又浸润白色的裙摆。
针织的布料很快垂坠,勾勒出女人起伏有致的身体线条。
手机上依旧没有司机接单。
祁汐稍侧眸,瞥见陈焱依然站在车前。
他没打伞,看起来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雨水慢慢打湿男人的短袖,显出结实的肩背轮廓。
静立片刻,他倏地掀起眼皮,转眸看过去。
视线相撞的瞬间,祁汐握伞柄的手紧了下。她垂低睫。
屏幕上依旧空空荡荡。
没有任何犹豫的,祁汐背过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