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灵鱼在有记忆以来,便一直待在庄子里,或者该说是,被人看着,将她困在了庄子里。
当然,小时候的江灵鱼不懂。
每隔一段时间,个把月,或者半年,甚至是更久的时间,那个她称呼为父亲的男人会到庄子上来看她。
父亲对她很好,几乎是有求必应,只是从来不愿意放她出去。
父亲对她说:“小鱼儿,你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对于大家来说,你比你想象的还要更重要!所以,为了你的安全,你只能待在这里,父亲是为你好!”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十分诡异的光芒,后来江灵鱼大了些才知道,那是名为兴奋与期待的光芒——父亲以及道灵界的众多等人,在她身上看到这个世界的未来与希望。
江灵鱼无法离开庄子,因为庄子四周不仅设有阵法,她自己身上也被下了某种术法。
但是,在江灵鱼五岁的时候,她还是离开了庄子,她自己将身上的术法给解了。
她是偷偷跟在父亲身后离开的,那是她第一次离开自己所生活的庄子,也是她第一次接触到外边的世界,然后发现,外边的天地竟是如此的宽广。
江灵鱼跟着父亲回到了江家,她是天生的修士,能轻易的将一切术法融会贯通,就好像这是她的本能一样。
没有人发现她从庄子里出来了,也没有人发现她跟在父亲身后,来到了江家,就连她的父亲,江家的家主,也没有发现她的存在,一直到江灵鱼看见了那个女人。
那个她名义上的母亲。
江灵鱼从未见过自己的亲生母亲,和时不时还会出现的父亲不一样,母亲的角色从未出现在她的生活之中,一直到现在。
她看见那个她该叫做母亲的女人站在院子里,她的脚边站着一个身穿襦裙的女孩,比江灵鱼更小一些,正抱着母亲的脚,撒着娇,娇声唤着:
“母亲。”
母亲伸手把她抱起来,那个女孩就咯咯咯的发出笑声。
父亲走过来,站在她们旁边,他们三个人就像是这世间上最普通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这时候的江灵鱼还小,看到这一幕,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只知道在她愣神之间,站在院子里的父亲突然目光锐利的朝着她的方向看过来,大喝质问:“是谁在那里?”
江灵鱼心中一慌,踉跄着从树背后走出来。
看见她,父亲的表情变得十分奇怪,而母亲则是疑惑的看着她,一副完全不认得她的样子,柔声关心的问她:“你是哪家的孩子啊?怎么会在这里?”
那一刻,江灵鱼亲眼看见父亲脸上的表情变了。
他看上去,好像很紧张的样子。
江灵鱼当时这么漫无边际的想着,没回答,父亲随口敷衍了母亲两句,一把将江灵鱼抱起,匆匆离开。
江灵鱼被他抱在怀里,突然抬头问:“那是我母亲吗?”
在她问出的那一刻,她亲眼看见父亲脸上的表情再一次发生了变化。
江灵鱼浑像是没看见一样,自言自语一般的道:“所有人都有母亲,我自然也是有的,只是我的母亲并不认得我。”
“小鱼儿!”父亲突然开口,将她放在地上,认真的看着她,道:“你母亲她,因为某种原因,并不认识你,但是,你要知道,她是爱着你的。”
江灵鱼乖乖的哦了一声,但是心里怎么想,却没人知道。
只是这一次回去之后,春柳他们便惊讶的发现,原先一直念着“母亲”的江灵鱼,嘴中再没有提起过“母亲”这两个字眼,也再没有说过“母亲为什么不来看我”这样的话。
似乎在她的生命中,已经彻底将母亲这两个字给摒弃了。
江灵鱼再看见这个她要称呼为“母亲”的女人的时候,是在七年后,那时候的她十二岁,年纪虽然小,却已经成为了极为厉害的修士。
她第一次出现在了江家众人面前,目的是为了救自己名义上的“妹妹”。
“妹妹”被邪气侵蚀,无法可治,只能由她将她体内的邪气给吸收过来,也是在这时候,她再一次和这个改叫“母亲”的女人交谈。
“小鱼儿……”
她叫她的名字,似乎已经不记得江灵鱼是七年前,和她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女孩。
她目光复杂,许久问出了一句话:“小鱼儿,你恨我吗?”
江灵鱼当时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不恨。”
她是真的不恨,只有爱才会有恨,可是她对于“母亲”,没有任何的爱,也没有任何的期待,所以又怎么会有恨呢?
她不是怀抱着爱长大,因此对这个世界也没有任何的留念,也不觉得这个世界毁灭了有什么不好的,所以在她身体出现异变,被邪气反噬失去理智之后,所有人的第一想法,都是选择直接将她诛杀。
他们畏惧她,恐惧她,在看见她的时候,瑟瑟发抖,满脸惊惧。
在发现杀不死她之后,他们也想方设法的将她封印起来,一直到千年后,江灵鱼被杨真和桃树精唤醒,而后再次被邪气反噬。
…………
江灵鱼从梦中醒来的时候,看着阳光斑驳的头顶,微微有些晃神,头顶从树隙间有一缕阳光漏下来,落在她的眼尾处,仿佛发亮的一滴泪水。
她伸出手,手挡在眼前,微微眯了眯眼。
——自从她从封印中被唤醒之后,一次也没有想起以前的事情,这次还是第一次梦到以前的事情。
从椅子上坐起身来,江灵鱼这才发现自己是躺在一个躺椅上的,躺椅放在树下,今天是晴天,阳光穿过树隙,在她身上留下斑驳的一个个光圈。
耳朵突然动了动,江灵鱼扭头朝旁边看去,便看见沈炽端着一个盘子走过来。
见她清醒过来,沈炽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快步走了过来,“你醒了。”
江灵鱼的视线微微随着他走动而微微移动着,问:“我这次睡了多久?”
沈炽道:“没多久,就半年的时间。”
半年,的确是没多久,上次她可是睡了两年的时间。
——在上次从秦岭出来之后,随着她身上的封印符文被沈炽逐渐补全,她便慢慢的开始陷入沉睡,最开始是三年两年,到现在,这一次只沉睡了半年,算是很有进步了。
沈炽问:“你体内的邪气怎么样?”
江灵鱼眨了眨眼,张开手,手心立刻冒出一团幽黑的邪气,宛若一团漆黑的火焰。
她张开的手合拢,手心的邪气自然消失。
“已经炼化不少了,不过要全部炼化,可能要两三百年的时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