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边的守卫用最快的速度赶来,到场看到这神奇的一幕,当即就愣在了原地。
直至呐喊一波高过一波,排山倒海般将他们震回神,守卫们才匆忙地跑过去牵制这些疯牛。
“神使大人,您有没有受伤?”
对上守卫慌乱的眼神,顾平生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大碍。
举办仪式之前顾平生有了解过祈福的一些忌讳。按照阿西卡莫的说法,像祈福降雨这种向上天祷告的神圣之事,最忌讳见到血腥,一旦出现红色,即为不祥,是会带来灾难的前兆。
这里人流密集,几乎可以肯定,如果不是顾平生很快镇压住了牛群,现在已经出现了踩踏伤人事件,进而引发更多的事端。
他说道:“先安抚大家,检查一下周围有没有伤亡。”
守卫立马应诺去办。
本来乱成一锅粥的人群,因为崇敬于顾平生在一瞬间镇压疯牛群的手段而很快平息下来,当听到守卫禀报说没有人员伤亡之后,顾平生这才抬眼,似是不经意地瞥向了身后的某处。
疯牛群是在他们经过闹市区之后才出现的。
商贩们经常会将货物堆积在闹市区的巷子里,一眼看过去,就像是一堵结结实实的墙面挡住了人们的视野,而幕后者就是利用了这种遮挡视角的盲区。
然而这里是王都,不是边城,就是运送普通的货物都会受到严格的排查,这么多牛藏在巷子里,不可能没有人发现。
除非幕后者有那个能力,既能够躲过守卫的排查,又能够隐匿这么多头牛的身形。
稍一琢磨,王族和神殿似乎都能做到,拥有神眷之力且权势滔天。
这一次捣鬼的会是谁?
没一会儿巨门回来了,在疯牛群被顾平生控制住的一瞬间他就敏锐地蹿了出去,但回来的时候却是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
厄尔眼神询问,巨门也有些郁闷,闷声说道:“见血封喉的毒/药,我过去的时候人已经没气了,尸体就在窄口后面的货堆里,抱歉没能抓到活口。”
顾平生说道:“他们有备而来,和你没关系。”
话音未落,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手指狠狠地颤了一下。
发现顾平生的表情不对劲,厄尔问道:“怎么了?”
顾平生嘴角绷紧成一条冰冷的直线,脚步快速地往前一迈,就要往疯牛群出现的巷子里跑去,证实自己刚才的猜测。
但在那之前,他率先看到了眼中染着火热的人群。
近前的人们发现了顾平生霎时间如阴云密布的脸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惴惴不安地询问道:“神使大人,您怎么了,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
……是了。
顾平生在最后一刻找回了自己的理智。
站在这里欢呼的人们还等着他去祈福降雨,刚刚发生的一场事故已经让他们如惊弓之鸟,他不能就这样离去。
顾平生阖了阖眼,五根手指在不知不觉中拽紧,复又松开。
他对着前面的人们笑了一下:“没事,不用担心。”
青年的笑容是比阳光还要温暖人的存在,立时就安抚住了人们心中的不安。
转过身来,顾平生嘴角没了笑意,面无表情地对着巨门低声说道:“……你再去看看附近的居民。”
谢宗洲两人愣了一下,连巨门都忍不住抬起了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应声离开了。
现在秩序大概稳定了之后,顾平生重新上了座驾,在卫兵队伍的护卫下,继续往祭台的方向驶去。
这一次,巨门没有很快地回来,而是在通讯频道里给他们报告情况。
“……前后五户人,有一户没人住,其他的都死了,没有找到活口。”
“我在其中一户家里找到了两具尸体,看服饰好像是在这附近巡逻的守卫,尸体还很新鲜,应该才死不久。”
危险解除的时候,顾平生还在想对方明目张胆搞破坏的底气从何而来。
现在大概是知晓了,幕后者根本就没打算掩饰,他们准备拿人命来断绝事后的追查。
尽管早有预料,他的指尖还是忍不住颤动了起来。
说句老实话,在场的厄尔和谢宗洲无一不是见惯了死人,在他们还是新手玩家的那段时期,同行二十多个人,能活下来两个都勉强,各种凄惨的死状能让一个正常人做上一晚上的噩梦。
但是听到巨门给他们报告的情况,两人都情不自禁地沉默了一下。
厄尔不知道该说什么。
玩家们的死亡是历经磨难,是为自己活命的机会而拼尽全力,有着沉重的分量。
而巨门口中的守卫和居民,似乎没什么挣扎的余地就死了,轻飘飘的,让人有种不真切的荒谬感。
明明房子外面的街道上,人们还在为降雨祈福而热烈欢呼,却没人发现房子里面的寂寥无声。
人命是这么轻而易举就能被剥夺的东西吗?
谢宗洲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想要拿剑,才想起来自己的武器作为道具被收进了系统的仓库。厄尔抿了抿嘴唇,迟疑地看向身边的顾平生。
通讯频道是公共的,巨门刚才的话,顾平生也听到了,但是对方坐在座椅上,手肘支着额头,仅是抬起下颚,目视前方密密麻麻的人群。
遮阳的篷顶一晃一晃,大片的阴影覆盖在了顾平生的脸上。
那双贯来染着温润笑意的眼睛,此刻眸色淡得出奇,无机质的冷意似冰雾氤氲其中。
厄尔有种被刺伤的幻痛感,和此刻的顾平生对视,竟有些望而生畏。
对方什么话也没说,什么动作也没有,但厄尔在油然而生的胆怯中清清楚楚地意识到——
顾平生……生气了。
顾平生的座驾一直行至祭台前,到地方之后,他抬步走了下去。本来有些喧闹的人们,在看到顾平生出现之后,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随着身穿神袍的俊美青年走上最高的祭台上,人们也井然有序地接踵站好,双手合十朝上捧举,场面变得静默且神圣。
顾平生垂眸往台下看。
在前面召唤刑野的时候,他也是迎着这些殷切的眼神一路向前,平静自然地接受了人们的崇敬,没有一丁点的无所适从。
当时的顾平生稍微有些困惑,但现在的他能明白自己为什么能够坦然接受了。
众生百相,台下的人们有着各不相同的面容,但此时此刻,他们望着顾平生的眼神却如出一辙。
仿若润入了清水,又仿若点燃了烛火,没有一点杂质,饱含着最纯粹的向往与渴望。
顾平生与他们对望着,他的感官在这一刹那好像被分成了无数份,如光般透进每一个人的眸眼之中。
而台下的众人,恍惚中有种奇妙的感觉。
头顶炙热的阳光陡然变得温和且又温暖,眼前的顾平生变得无比高大,好似有人轻轻地挥动了手指,将那些隐忍在他们内心深处的期盼牵引而出,被那至高无上的存在温柔地聆听。
他们所渴望着的、敬爱着的、祈求着的心愿,与顾平生的灵魂产生了强烈的回响。
在这一刻,顾平生感觉自己变得有点不像自己,又好像这样的他才是自己本来的模样,近乎熟稔地询问:“你们有何诉求?”
厄尔他们突然发现,顾平生出口的话语好像与以往不同。
温柔如旧,却微微地低沉下去,听起来声线未改,却有一种远古而来的神秘气息,让在场的人下意识就投去了所有的注意力,并深深地痴迷。
台下的人们同样痴痴地看着顾平生,吐露自己的期颐。
“我们想要下一场大雨,神使大人。”
“能够下雨就好,能让大麦和豆子长出来就好,能让我的家人吃饱就好。”
“神使大人,求您降下雨露,滋润这片干涸不堪的土地。”
……
前排的人跪在了地上,后面的人跟着屈膝。
他们发自内心地臣服在地,高扬的头颅低垂下去,贴吻在他们深爱的这片土地。他们心中满怀虔诚,每一个匍匐在地的灵魂,都是那么的宁静。
阿西卡莫的人民有着各种各样的心愿,这片诞生于荒漠之间的绿洲中存活的居民,也不都是好人,多的是为生活麻木奔忙的躯壳。
可当顾平生询问他们有什么祈求的时候,他们眼中含泪,齐声向着高空而鸣。
“神使大人,求您降下甘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