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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2 / 2)

元景烁笑,把酒壶扔给他:“少装赖,喝酒。”

“谁与你装赖,和你比酒量,几个我能赶得上你。”云长清接过酒壶,笑:“我可不想真醉在这里,冰凉凉的地上躺一宿,若是再吐在身上,我可哪里说理去。”

两个人大笑。

酒热过半,闲话叙完,终于该说起正事。

云长清摸着酒壶,神情正色起来:“你当真要去杀晏凌。”

元景烁“嗯”一声。

云长清忍不住:“没有回旋?便真到了这一步,不可扭转?”

元景烁摩挲着刀柄。

“三山陨落,九门将倾。”他很久才开口,声音沙哑:“这天下已经乱了,再回不去了。”

云长清沉默着,好半响才慢慢露出苦笑:

“我知道。”云长清苦笑一声:“我何尝不知呢,忘川倾覆,魔楼盛起,九州割据,各地都在自立称王……”

“我们好不容易打下三州,勉强再建起体统与秩序。”云长清哑声说:“我的学宫已毁,不足以撑住这偌大的基业,晏凌毁了玄天宗,全天下于是也都有了理由骂你,都跃跃欲试要杀你,若你不杀了晏凌,不重新镇住沧澜人心,我亦不敢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倒下的狮王注将被豺狼争相残食,碾作碎骨残渣,这是从古至今的道理。

到那个时候,他与荣翰也不可能再撑住燕州与幽州,三州将在一息间崩溃散裂,九州彻底沦为一滩散沙,被忘川血河彻底搅成残骸与飞灰……

所以晏凌非死不可。

他非死不可。

“…我只是有些不忍。”云长清嘴唇轻微动着:“我只是…偶尔总想不明白,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元景烁默然了很久,却说:

“其实我早有预料。”

“师尊他很痛苦。”

他说:“他很痛苦,每一日,每一夜,他无法打坐,无法静心,他时常产生幻觉,他甚至已经拔不了刀,他心魔缠身,死生不能……我知道,他也许早就等着那一天,他甘心死在晏凌手里,我无话可说,无权置喙,也不会报仇。”

元景烁缓缓攥紧刀柄,哑声:“……可他杀了那么多无辜的弟子。”

“他们一无所知。”

“他们直到死,都不知为何而死。”

元景烁握着刀柄,手掌缓缓收紧,又松开。

他望着刀身暗金繁乱的花纹,忽然笑,在昏黑的夜里,那笑得竟有几分疯癫的峥嵘:

“这是命,这是命。”

“我曾经最不信命。”他说:“可我突然,突然就意识到,我真的挣不开它。”

无论如何撕扯,无论如何反抗,

他终究还是变成那个被命运裹挟的傀儡。

他已经败了,一败涂地。

“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他低低说:“就是杀了晏凌。”

那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云长清不忍再看,偏过头去,仰头用力灌了几大口酒,灌得脸颊泛红,眼眶却近乎湿润。

他吞咽着喉咙,半响努力笑起来:“也别那样悲观,还没有到那一步。”

“剑阁的凤鸣剑已经突破元婴巅峰,承嗣掌门之位,这种情势,她也必定会去东海,还有法宗,法宗是如今仅剩的三山了,虽说实力及不上剑阁刀宗,但威望毕竟还在,其余几门腾出手来,也不会置之不理……”云长清说:“晏凌拖着黑渊一路去东海,虽不知做什么,但这样声势浩大,去势汹汹,让谁不心惊,举凡他做什么,其他人也绝不会袖手旁观。”

元景烁颔首,问他:“他到了哪里?”

云长清说:“他拖着黑渊,走得极慢,再有月余,约莫才能到小瀛洲。”

元景烁勾了下唇角,带着一点猩杀的凉意:“看来我们该动身了。”

“只好如此了。”云长清叹一声气:“混沌广阔,万里无垠无人烟,杀晏凌,沉黑渊,那时便是黑渊塌泄,也不至于再酿一场祸事。”

元景烁没有说话,只是又开了一壶酒,与他对碰。

两人慢慢喝着酒,喝到长街卯时打更声起,幽暗昏沉的天空隐隐透出丝丝缕缕的细光,便算是天亮了。

云长清喝得晕眩了,他膊肘支在凉桌上,手撑着额头,正要摆手说不再喝了,视野就被白光铺满。

一道白光自天边亮起,照亮昏幽的天空,又倏然炸开。

像一场盛大的烟花炸开,无数白涡如大雪纷落,纷纷扬扬,铺天盖地,坠向山川平野八方。

苍鹰自天空俯旋飞过大地,那白涡所过之处,数不清绵长弯折的血河滋滋腐蚀、干涸,魇鬼嘶吼着湮没为尘灰。

“……”

云长清的手僵在那里。

元景烁垂着头,很久很久,慢慢站起来。

打更声停了,不知哪里远远飘来哀音,压抑又绝望的哭声从天谕城各个市坊飘出来,丝丝缕缕的,越来越重,形同嚎哭,汇聚到天上,飘向四面八方。

“慈舵陨了。”

元景烁哑声:“自此沧澜世上,再无药生尘。”

云长清掩住额头,眼角倏然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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