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来了,这个问题一出,记者们的耳朵就都竖了起来。
凌燃也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好像每一次比赛前自己都会被问到这样的问题。
他已经有点习惯了。
从一开始的还会觉得无奈,到现在被人当面问起也会很平静。
巅峰的背后就是万丈深渊,转眼间就从人生巅峰跌入谷底的运动员并不罕见,比赛结果还未落定之前,谁也不敢妄下断言。
所以被问一句有没有信心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而他也很清楚自己永远只会有一个回答。
“我一直都对自己很有信心。”
少年不知第多少次地回答类似的问题,眼里一丝不耐烦也无,有的只是对即将到来的挑战和压力的期待和决心。
他为这个新赛季准备了很多很久,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拿到金牌,成为冠军。
所以怎么会没有信心呢。
“我渴望成为第一,渴望将自己的节目打造成最好的模样。”
“至于新赛季的新规则,我承认,可能会带来连我也无法准确估量的影响,或许还会反应到最终的得分上。”
少年顿了顿,俊秀的眉眼渐渐笑开,“可那又怎样?”
“我绝不会因为困难未知,而就此放弃挑战。即使一开始可能并不顺利,甚至会面临从未有过的惨败,但只要我还活着,只要我还能在冰上继续我的职业生涯,我就一定会拼尽全力去克服所有的难关。
也正是因为有这些阻碍和困难的存在,我才会因为拼命想要成功而变得强大。”
“知难而退,这样的词,绝不会出现在我的人生里。
迎难而上,才是我作为运动员全部的骄傲与自信。”
他热爱滑冰,热爱与滑冰有关的一切,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会坚持下去。
这份坚持,也是他强大的信心来源之一。
凌燃安静地站着,脊背挺拔,眼角眉梢都是鲜亮的神情。
记者们听得怔神,反应过来的时候,脸上就带上了笑。
就好像,无论问过多少次,听到多少次,他们都永远会为了少年这样坚定自信的回答而露出笑容。
伯尼甚至已经能够想象,凌燃今天的采访内容传到网上,能鼓励多少内心不够强大的冰迷,又会被多少人反复阅读,成为恰好身处逆境之人的动力源泉。
运动员的存在,从来都不止是为了挑战人类的极限。
一往无前的信心与勇气,才是他们一次又一次奋不顾身的身影为全人类留下的宝贵财富。
记者们尚且如此,外围的冰迷们已经摇着横幅感动得红了眼。
整整一个休赛季,凌燃专心编排节目,完全不像其他运动员一样,时不时还能在冰演上露个面,很多冰迷都担心得不得了,生怕新规则对凌燃造成了很大的打击。
要不然也不能跟记者一起天天蹲在机场,试图碰碰运气。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还真就让他们蹲到了,而且凌燃先是看了他们几眼,就答应下来临时接受采访,这样真的容易让人脑补出一种双向奔赴的感觉。
冰迷们本来就很激动,听到凌燃一如既往的燃式回答之后就更激动了。
真好,有些人眼眶都酸了,却还在想:真的是太好了!
凌燃没有被新规则打击到真的是太好了。
冰迷们恋恋不舍地跟着,一直到凌燃上了车,从车窗里冲他们挥手,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我没粉错人!”
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嗓子,紧接着大家就都笑了起来。
是的,他们没有粉错人。
凌燃还是凌燃,一直都是他们喜欢的那个一往无前的小运动员。
“回头一起去看比赛去啊?”
“走走走,约起约起!”
蹲守的冰迷们一起蹲了好几天,都已经混成朋友了,这会儿心情舒畅了,也就有心情一起约着去看比赛了。
驶往住所的车里,凌燃也暗松口气。
他的确是因为看见这么多冰迷和记者在这里堵自己,才会临时起意接受采访,不过说实话,这样的事本就不应该纵容,要不然他出门天天被堵的话也是一桩麻烦事。
可一想到那些冰迷们担忧激动的眼……
算了,这是最后一次。
凌燃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
可很快就有点破功。
算了算了,先不想了,安顿下来先休息才是正经事。
凌燃靠进座椅里合目养神。
薛林远放轻声,“靠我身上缓缓?”
少年闭着眼摇摇头,“我都还好。”
好个锤子,薛林远差点没忍住吐槽出来。
但见凌燃合着眼,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的样子,也不忍心苛责。
自家徒弟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软。
明明自己才坐了十来个小时飞机,晕机晕得一塌糊涂,脸色也难看得要命,连宁医生教的那种揉虎口的合谷穴都不管用了,下了飞机还是强忍着不适接受采访,就为了让冰迷们安心和高兴。
这心得软成什么样才能总干出这种事。
薛林远腹诽着,完全没发现自己也很心软,要不然也不能凌燃眼巴巴地看一眼,就答应了他的要求。
一样心软的师徒俩并肩坐在后排座,很快就被带到了目的地。
苏医生他们刚刚趁着混乱提前溜出来,这会儿早就到了,听到动静就打开房门迎了上来,一脸的焦急,“怎么样?”
凌燃笑着走进屋,“还算顺利。”
“头还难受吗?胃呢?”苏医生打量着凌燃的脸色,还摸了摸少年的手,“手倒是不凉,脚凉吗?”
晕机严重的人有时候会四肢冰冷。
少年把背包放到行李箱上,拉到卧室里,“就是头还有点晕,也有点想吐”
苏医生松口气,端着杯子跟了进来,“我刚刚榨了橙子汁,喝一点?”
凌燃从善如流地接了过来,还道了声谢,但却没有立即喝。
胃里太不舒服了,哪怕从早上开始什么都没有吃,也有一种翻江倒海,总要吐出点什么的不适感。
晕机可真要命。
晕车也很要命。
少年靠在沙发上,端着果汁忍不住地出神,难得的脆弱模样,看得薛林远心都要碎了。
他把行李归置好,坐到凌燃旁边,“咱们今个儿先歇歇。”
薛林远这次用的不是疑问句、祈使句而是肯定句。
苏医生也肯定道,“喝药容易有不良反应,最好还是睡上一觉,也可以倒倒时差。”
在一旁半天插不上话的骆玉川也急忙道,“喝点果汁,先喝点果汁再睡,我每次晕车就喝点果汁或者碳酸饮料就好了。你哥不是说你最喜欢喝橙汁了吗,多少先喝一点再睡。”
在场的都把晕机当做很重大的症候。
凌燃也确实是难受,就点了点头,费力把果汁吞咽下去才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我去洗漱一下就休息。”
“哎!这就对了!训练什么的不急于一时!”薛林远连忙打开行李箱翻找带来的洗漱用品。
凌燃接过后就进了洗漱间,匆匆冲了个澡,就栽倒在床上不想动。
“头发还没吹呢!”薛林远着急去拿吹风机。
凌燃却一动不动,把脸闷到枕头里,闷声闷气的,“薛教,好累。”
坐飞机比训练一整天不休息都累。
比杜老师让他绷着姿势一遍又一遍地找出正确的发力点都累。
“撒娇也不行,不吹干再感冒可怎么办!你马上可还要比赛呢!”薛林远找弱点一找一个准。
听到比赛两字,凌燃果然挣扎着想起来,但也是真的起不来。
甚至挣扎挣扎着就不动了。
少年脸埋在枕头里,怀里抱着薄被,就像是一只放弃自我的鸵鸟。
薛林远只得拿着吹风机坐在床头给他吹。
“我给你吹,你先睡。”
瞧瞧孩子都累成什么样了,薛林远轻轻地拨弄着某只鸵鸟乌黑濡湿的发,动作小心翼翼的。
“来一次j国就晕机一次,下回比赛还是得找个近点的场子。要怪就怪十站国际挑战赛就没有离得近的,唯一一个亚洲公开赛的时间和地点又不确定……”
吹风机的声音很大很吵,按理说不可能有人能在这种嘈杂声里很快入睡。
但凌燃在飞机上根本就睡不着,又熬了这么久,在温暖热风的吹拂和薛林远的叨叨声里,很快就没了意识。
再醒的时候,整个人都神清气爽。
到底年轻,身体素质也过硬,晕机来得快去得也快。
起来之后甚至还延续着在国内的习惯,绕着他们住的地方跑了几圈。
鹅卵石铺成的旧城街道凸凹不平,跑起来让人格外清醒,远远的,还能望见始建于17世纪的古老教堂和城堡的屋顶。
很有历史年代感的城市。
凌燃呼吸着清晨新鲜的空气,心情都变得轻快。
吃早饭的时候就规划好了今天的行程,他看向薛林远,“薛教,今天直接去训练馆吧。”
薛林远看着他,“这么快就调整过来了?”
凌燃咽下最后一口牛奶,“嗯,现在感觉好多了。”
温暖晨光里的少年唇红齿白,眼神澄澈,这样的画面的确很有说服力。
薛林远把剥好的鸡蛋放到小碟子里,“那咱们吃完早饭就出发!”
凌燃一下就笑了起来,“好。”
他们吃完早饭就坐上驶往练习场馆的车。
而此时的练习场馆里,很多参加本次比赛的运动员一边训练,一遍忍不住往门口张望。
伊戈尔就是其中一员。
他时不时地往门口看,连维克多都看不下去了,“别看了,再看也盼不来人。”
伊戈尔抿抿唇,“凌今天一定会来,他视滑冰如生命,每一次比赛之前都会坚持继续训练。昨天没有来冰场,今天肯定就会来了。”
维克多听见那句视滑冰如生命,脸色就是不自觉地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