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凌燃很自然地坐上了副驾驶位。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无关紧要的话。
“训练还顺利吗?”
“还行,遇到点小问题,但也还好。”
“还是那几个跳跃?”
“也不止,比赛节目也有点问题。”
说到新赛季的选曲,凌燃苦恼地皱了下眉,清俊脸庞上的神色就生动不少。
“自由滑的曲子是杜老师从某个故事作品里节选出的一段,他和时老师都说,我这个年龄段,就该多尝试与爱情有关的曲目,也算是给自己和观众都换换口味。
可我之前明明就滑过红山茶。”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语气郁闷,细听起来还有点气鼓鼓的味道。
是滑成对花滑花式表白的那种红山茶吗?
霍闻泽有点想笑,事实上,他的唇角打从见到凌燃起就没落下过。
可在对方下一句话时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副驾驶上的人有点难为情地说道,“所以时老师建议我,如果可能的话,最好谈一场恋爱。”
霍闻泽眼睫微微颤动,“谈恋爱?”
凌燃垂着眼,手指交握,很是不好意思开口的样子,“对,杜老师也赞成,他大约是想给我牵红线,一直明示暗示我说有个师妹资质不错,性格也好。”
车已经停在小公寓的门口。
霍闻泽嘴角微抿,低着眼解开安全带,“那你怎么想?”
他克制着自己不去看凌燃。
凌燃摸索着去按安全带的开关,“没什么想法。”
光是训练就已经耗尽他的全部心神了,他现在睡觉都在梦里变身陀螺精,哪有时间谈什么恋爱。
再说了,为了节目效果去谈恋爱,总感觉是渣男才会干的事。
凌燃不打算当渣男,更不想耽误别人青春。
他跟霍闻泽并肩走进电梯,还在琢磨五周跳的事。
“假如,”霍闻泽看着壁上的倒影,突然鬼使神差道,“我是说假如,对方的确是个很好的女孩子,亦或者说有人……”
凌燃心里想着事,没听清,茫然回头,“什么?”
霍闻泽顿了顿,飞快地抽回视线,“没什么。”
凌燃也没追问。
下了电梯就自觉走在前面,用指纹解开小公寓的门锁,才进玄关,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先去洗手,今天准备的都是些你爱吃的。”
霍闻泽在后面关上门,很自然地从凌燃的鞋柜里取出自己的拖鞋。
凌燃答应一声,显然很习惯这样的相处方式,在盥洗池边抽出擦手棉巾的时候,还顺手递给身边的霍闻泽一张。
霍闻泽原本沉下去的眉眼就松动一下。
他接过棉巾,“阿燃。”
“嗯?”已经走出洗漱间的人回头。
霍闻泽抬眼,认真提议,“其实也可以谈一次恋爱。”只不过要看跟谁谈。
凌燃显然没想到闻泽哥叫住自己是要说这个。
他的耳根一下就热了起来。
“我还没有想好,”凌燃下意识地别开眼,明显想绕过这个话题。
霍闻泽却不容他逃避地上前一步。
公寓面积很大,但两个高个儿的年轻人都挤在洗漱间门口还是有点窘迫。
凌燃现在就是感觉有一团阴影一下遮住了水晶灯的光线。
莫名的压迫感,就挺不自在的。
凌燃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差不多都要靠在墙上了。
霍闻泽也紧追不舍地又前进一步。
很近的距离。
近到对方身上的气息都清晰可闻。
气氛也很微妙,空气好像都变得有点粘稠。
这下迟钝如凌燃也感觉出来了。
他抬眼望向霍闻泽,“闻泽哥,你有话想说?”
总感觉哪里奇奇怪怪的。
霍闻泽站定在凌燃面前,看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微微不安地转动,显然是对自己的举动很是讶异。
按理说,他应该立刻后退,以免凌燃觉察出什么。
但再想到刚才的对话,霍闻泽心中那些压抑许久的情绪就都如山洪爆发般一个劲地想要喷涌而出。
有焦躁,有不安,甚至还有点委屈。
很想说出口,很想一口气挑明。
但到底是理智占了上风。
慢慢来,必须慢慢来,霍闻泽竭尽全力地在心里一遍遍告诫自己。
凌燃一头雾水,只感觉面前人的呼吸起伏不定,好半天才和缓下来。
“闻泽哥?”他轻声试探,伸手想要碰碰对方的手臂。
霍闻泽就像触了电似地浑身一颤,后退半步。
“先去吃饭吧。”
背对着光线,凌燃看不清对方收紧滑动的喉结,余光只在衬衫领口露出的一点盈盈翠色上停了下,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霍闻泽也把那颗翡翠花生戴到了身上。
他无意识地摸摸锁骨窝里的那颗出自同一块原石的翡翠柿子,心里就有陌生的情绪一闪而过。
但刚刚的异样氛围很快就在霍闻泽的刻意而为下消散。
一起吃过饭,还切了蛋糕,这个生日才算过完。
凌燃很快又回了集训中心,继续跟跳跃死磕。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在他心里留下很深的影子。
但另一位当事人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最直观的表现就是,凌燃发现送自己去杜如风家练舞的司机告了长假,开车的人变成了霍闻泽。
“其实可以再找一位司机的,”凌燃知道霍闻泽的工作强度,“我去练舞的话一般都要花很长的时间。”
最起码也是一个上午起步。
霍闻泽的指腹在方向盘上轻轻点了几下,“我最近不太忙,等过一阵司机就回来了,没必要单独再请人。”
凌燃想想也是,就没再多问,习惯性地接受了这份好意。
也就是杜如风有点受不了。
他好不容易把自己的另一位得意弟子从首都借调过来一阵子,天天搁在身边,就想试试看能不能让两个徒弟培养培养感情。
结果霍闻泽一个大活人天天杵这儿算怎么回事。
还有就是,他明明都制造机会了,为什么这两个徒弟完全不来电?练舞都是各练各的,除了刚见面时客气打了招呼,根本就不说话。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难一见钟情的吗。
杜如风算盘落空,又不好明说,坐在太师椅里一个头两个大。
凌燃其实也头大。
他这些天有上冰试过自己的新节目。
可惜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那种悱恻缠绵,为之生死的爱情,他没有经历过,真的很难演绎得出来。
勉强滑过一遍,就看见场边的人也都神色凝重。
“要不还是调整一下,还照着红山茶的路子走?”艺术荒漠如薛林远都看出来了。
秦安山,时灵珊和杜如风却很坚持。
“保持原本的风格固然重要,但凌燃也不可能永远把自己困在一个演绎模式下,这也是一种新的尝试。”
凌燃自己也认同这样的想法。
他不可能永远停留在表演舒适区。
满打满算,自己的职业生涯都已经过去大半,剩下的每一次比赛机会都值得珍惜,他也想尝试不同的风格。
新节目暂时陷入胶着。
凌燃干脆暂停节目的磨合,一边专注于增强体能和核心力量,继续尝试五周跳和4a;一边恶补原故事改编的作品和剧目,找寻着开窍的契机。
总不能真得谈一场恋爱才行吧?
这也太离谱了吧。
凌燃也忍不住地想,在练舞间隙坐在木制雕花的台阶上发呆,目光都不知道落到哪里。
吹来的风带着不知名花粉,他不受控制地打了个闷闷的喷嚏,眼角就随之渗出了点泪花,亮晶晶的,缀在薄白眼尾和卷翘睫毛,仿佛细碎的钻石。
初夏的阳光洒落肩上。
沉浸自己的思绪中的年轻人美好得就像是一幅画,吸引着周围人停驻目光。
凌燃自己却浑不知情。
在他身后,严籽月,也就是杜如风的另一个弟子,终于也结束了自己半天的训练任务,见状,就从背包里摸出一个笔记本和笔,磨磨蹭蹭地往台阶这边走。
看起来有戏!
捂着头的杜如风瞬间垂死病中惊坐起,两眼放光地盯着这边。
回廊转角,原本坐在亭中正在浏览文件的青年也倏地站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