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文退回原地,铺天盖地的压迫感终于离去,乐骨深深呼了口气,他半掩着嘴巴,不想让默文发现自己的异常。
胸口好烫……
明明无论是奥古斯特还是守墓人,碰一碰都不会有这么明显的反应。
青年从坟墓中醒来,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连对人最基本的警惕心都没有,根本不会怀疑默文。
这个医生有点奇怪。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青年似乎被吓了一跳,抿着唇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默文是来给奥古斯特检查身体的,肯定是值得信任的人。奥古斯特帮了他那么多,自己也不能让医生感到冒犯。
下定决心后,乐骨打起精神,对默文笑道:“我们走吧?”
默文能发现最微小的伤口,怎么会看不出青年脸上毫无掩饰的表情。
一会儿怀疑,一会儿又舒展眉头对他笑,简直单纯得要命,让他想起从未见过人类可怕一面的小猫,不知道别人手中的零食后,是蓄势待发的毒刃。
默文喜欢这样的感觉。
完美的躯体,如果配上一个肮脏污浊的灵魂,那就失去了收藏价值。
两人跟着仆人去到书房。骑士长刚刚从里面出来,他见到二人立刻恭敬地低下头,从身旁离开。
默文多看了一眼骑士长,眼底闪过晦暗的光。
乐骨浑然不觉,道:“你快进去吧。”
奥古斯特抬起头,见是默文,阴沉的脸色好了许多。
“诅……”奥古斯特止住话头,视线落在书房门口,眼底满是笑意,“怎么不进来?”
可爱的青年藏在门边,双手扒着门框,灰眸中满是好奇,却又悄不做声,眼睛晶晶亮亮的,像只不被主人允许进到书房的乖巧猫咪。
乐骨听见他说话,露出灿烂的笑容,发间不存在的耳朵快活地立起来。
“我也可以进来吗?”
“当然。”
奥古斯特起身,牵起乐骨走到书房角落的暗红色沙发上,“玩一会儿?”
乐骨环视书房,看见墙边高大的书架,惊叹地张开唇。
他刚刚吓坏了,脸上湿漉漉的有一点汗意,双唇也咬得绯红,舌尖藏在雪白的齿缝里,一副引人亲吻的模样。
默文目不斜视,从皮箱中取出检查工具。
奥古斯特拿了一本故事书递给乐骨,揉揉青年的灰发,回到桌旁。
乐骨立刻被书上丰富的绘卷吸引了,可他又忍不住担心奥古斯特的身体,只能一会儿看看书,一会儿又瞄一眼奥古斯特,忙碌得像只小蜜蜂。
真为难。青年气恼地咬着指尖,他踢掉鞋子,整个人缩进沙发里,故事书放在膝头,看得津津有味。
故事讲到大战,他看得入迷,跟着故事主人公一起紧张,脚趾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在深红的皮革中,像是被人攥住了脚踝,逃无可逃,只能这样无力地保护自己。
他匆匆翻到最后一页,可故事分上下册,偏偏断在主角中剑那儿。
乐骨“呀”一声,抬头望向奥古斯特,着急道:“后面呢?”
奥古斯特:“似乎放在卧室了。”
“我能去拿吗?”乐骨抱着书,下巴藏在书后,眼睛水润,“拜托拜托。”
烂俗老套的骑士故事也能让青年着迷。奥古斯特不觉得他可笑,心中却偏偏生出更多的喜爱。
看,这就是艾德里安家族的珍宝。
污浊世间最美好的那一个宝贝。
“诺娜带你去。”
“太好了!”
乐骨兴奋得跳起来,胡乱穿上拖鞋,甚至弄反了方向。他快步跑到奥古斯特身边,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甜香和淡淡的茶叶清新笼罩了奥古斯特。
“奥古斯特,你真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他双臂抱着奥古斯特的脖颈,脸颊发红,似乎拥抱都不足以表达他的喜爱,可他不知道还有更亲近的方式。
奥古斯特含笑看着他。
乐骨不禁皱起眉,冥思苦想。
奥古斯特真好,要怎样才能报答他?
他偷偷侧首瞥向奥古斯特,对方笑容里的宠溺让乐骨浑身发软。
下意识的,他踮起脚尖,在继承人脸上印下一个吻。
奥古斯特瞳孔微微收缩。
可青年没给他更多反应时间,慌乱地转身跑掉了。他推着诺娜走出书房,催促的声音里难掩羞涩。
“快点快点……”
默文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在青年跑过来那一秒就后退让出了空间。
奥古斯特低声笑道:“他是不是很可爱?”
默文声音冷淡:“没什么特别的。”
奥古斯特视线审视过他面庞,笑容和煦优雅。
“我很喜欢他。”
默文抽了一管血,浓稠的暗色血液在烛火下泛着金属光泽。他说:“诅咒出问题了?”
奥古斯特收起笑意,“是。”
“异常在哪?”
“守墓人……”奥古斯特难掩厌恶,“他破坏了约定。”
默文听完奥古斯特的叙述,俯身收拾好工具,“我会去检查。”
“我听说西郊教堂荒废了,但还有很多病人聚在那里。”奥古斯特随手签下一封书信,递给默文,“我想你会需要。”
默文收下信函,“嗯。”
默文是个十足的医学狂人,偏偏又是叛教者,奥古斯特非常信任他。
没有玫瑰古堡的支持,默文不可能完成那些亵渎上帝的实验。
奥古斯特:“客房已经准备好了,尽快查明原因。”
“好。”
默文提起皮箱出门,恰好撞见了折返的乐骨。
他站在门外,看见青年如小鸟般扑进奥古斯特怀里,抱怨那本书找不到了,缠着奥古斯特让他讲剩下的故事。
诺娜合上书房门,隔断了默文的视线。
“先生,请跟我来。”
默文收回注意力,迈步跟上。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从来专注如一的心,已经被青年擦肩而过的影子带走,仍束缚在书房中。
‘不应该的。’
‘那样美好的乐骨,不应该亲吻一个低劣的人。’
“什么?”乐骨皱起眉,“骑士死在最后一战了?他没有打败敌军?没有完成复仇?”
奥古斯特:“是的。”
“为什么?”乐骨失落地低下头,他坐在奥古斯特膝上,指尖不自觉玩着对方外套上的纽扣。
奥古斯特笑说:“这才是真实的故事。”
“我不喜欢这个故事。”乐骨皱皱鼻尖。
明明刚才痴迷故事的人是他,现在却又能立马翻脸无情。
乐骨看向窗外,忽然脸色苍白下来。
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天边只剩最后一点光辉。
他的乌鸦停在枝头,目光灼灼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