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竹阳到了浮州,花了两天时间检查河道。
他还真是个行家,很快找到了症结所在,吩咐手下官员采买土石,雇佣人手,准备动工。
工部主事康守明呈上了清单,张竹阳看过之后,咂咂嘴唇道:“康主事,这土石卖的可比粮食还贵。”
康守明赶紧解释道:“大人,您有所不知,浮州缺土石,当地人也是这么说,这里的土石比米贵。”
张竹阳眼角一颤,笑笑道:“浮州多山,雇人挖来便是了。”
“山上的土石可不好动,浮州这地方,邪性,您该听说过浑天荡吧,就在浮州地界里,人若是进去了,都没有活着出来的。”
张竹阳继续保持着笑容:“咱们说是上山采土石,怎么说起浑天荡了?”
“说的就是这个理啊,浑天荡那地方不能去,这山上也不能随便去,谁知道山里有什么东西,咱们可得罪不起呀!”
张竹阳闻言点点头,接着往下看清单:“雇一个力工,一天要三百文?哪怕在京城,六十文也够了。”
“大人,眼下正是农忙,这人手不好雇,三百文能雇上个把人就不错了。”
“这,这也未免……”
“大人,我们不是第一次出来办差,规矩都懂,这些事就不劳大人操心了,等到收工的时候,大人等我们消息就是。”
张竹阳连连点头:“康主事,劳烦你把诸位同僚都叫来,我有些事情和他们商议。”
一听这话,康守明笑了。
张竹阳还是那个张竹阳,上道!
把所有人叫来,肯定是为了分钱的事。
他赶紧把众人聚齐,等着听张竹阳吩咐。
张竹阳让侍从抬出来个箱子,打开箱子一看,里面全是五十两一锭的金锭子。
朝廷拨下来的是银子,怎么变成金子了?
众人不解其意,张竹阳笑道:“这是张某积蓄,一点心意,诸位同僚别嫌少,一人黄金一百两,
此次办差,咱们就别动别的心思了,专心把河务办好,张某真心谢谢诸位了。”
众人面面相觑,且看着几箱黄金,又看了看张竹阳,气氛渐渐凝重起来。
主事康守明说话了:“张御史,您是信不过我们?为什么让我们拿你的钱?”
张竹阳连连摆手道:“岂敢,岂敢,同僚一场,缘分一场,一份心意而已,诸位,收下吧。”
看众人默不作声,张竹阳笑叹一声:“土石采买,人手雇佣,都不是什么大事,张某自己去办就好,这河堤上的险要之处,还得劳烦诸位,多帮张某照看着。”
张竹阳把金子分给了众人,众人也不好驳了他面子,且各自散去。
工部提举岳宏济道:“张竹阳这什么意思?想吃独食是怎地?”
康守明摇头道:“猜不透他心思,咱们且等上两天,看他到底想作甚?”
……
三日后,侯爵府。
夏琥从浮州赶了回来,给了徐志穹一份名单。
徐志穹看了一眼名单,上面记述一十三名官员的罪业。
徐志穹看过之后,咬咬牙道:“怎么就这么难?”
夏琥道:“我去粥场看了看,一锅粥里的米,都能数得过来。”
徐志穹攥紧了名单道:“老孟不是在么?他却看着不管?”
夏琥叹道:“我见了孟灯郎,他认得我,他说了这粥太稀,可贾兴邦告诉他赈灾是户部的事情,掌灯衙门无权插手。”
……
浮州,骆怀县,上源村,粥场。
几口大锅掀开了盖子,锅里看不见米,就连汤都是清的。
三百多村民端着碗,等着这碗粥喝。
每天只有这一碗粥,但今天连这一碗粥可能都喝不上了。
户部主事鲍德兴提着鞭子,站在粥棚旁边的台子上,默默看着等着领粥的百姓。
平时他很少来粥场,但今天破了例,昨天有十几个人嫌粥太稀,在粥场闹事,被官差抓了,眼下就跪在台子下边。
鲍德兴走到一名老妪近前,抬起一脚将那老妪踢翻在地:“任大个年纪不知羞臊!”
老妪旁边跪着一名中年男子,鲍德兴上前在他脸上抽了两鞭子:“你不是能叫么?不是说吃不饱么?你叫一声我听听!”
旁边还跪着一个老翁,鲍德兴上前踩在老翁脸上,骂道:“没把你这老东西饿死,却敢在这来生事!”
十几个人挨个踢打一遍,鲍德兴喝道:“朝廷派钦差大人来赈灾,我们几个跟着贾大人不眠不休为你们争口饭吃,你们就这么报答我们,良心呢?让狗吃了吗?”
鲍德兴走到粥锅旁边,用勺子舀出一勺米汤:“你们知道这粮食从哪来?都是我们几个跟着贾大人从嘴里省出来的,为了你们,我们跑断了腿,操碎了心,
你们天天端着碗等饭吃,不知感恩也就罢了,还特么在这厢闹事,这粥给你们吃了,还不如给狗吃了!”
“那就给你吃了吧!”
砰!
不知谁在背后踹了鲍德兴一脚,鲍德兴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滚开的米汤被打翻,洒的他满身都是。
“啊!啊!”鲍德兴杀猪似的哀嚎,“谁!谁敢袭击朝廷命官!来人,拿下,快将这暴民……”
鲍德兴睁开眼睛看了片刻,嘴里喃喃道:“侯,侯爷……”
站在他眼前的是徐志穹。
徐志穹身后是一群凶悍的提灯郎!
徐志穹青筋暴起,揪着鲍德兴的头发,摁在了锅台旁边,咬牙道:“这特么是粥么?”
“是,是粥,侯爷,是粥……”
“是粥?你再好好尝尝!”徐志穹摁着鲍德兴的脑袋,贴着米汤的水面,上涌的蒸汽烫了鲍德兴一脸燎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