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霸占了整个客厅,拨片和唱片到处都是,小小少女立在床边,情绪饱满,捧著书,朗读道:“黯然销魂者,别……”
“打住。”
她就知道会这样,不管不顾:“别而已矣……”
这本书宁放看过。
幼时无聊,和宋亦一起刷了宋老师半个书架。
他没认真在听,手放下来,想训不听话的小丫头赶紧睡觉。可睁眼一瞧,没忍心。
岳佳佳身上穿的是陈奶奶今年做的睡裙,胭脂红,不知是不是绸缎的,在夜里微微泛光。裙摆随着她的声情并茂而微微摇曳,轻柔地拂过女孩细瘦笔直的小腿肚,她似乎也是绸缎做的,最白的那种颜色,在夜里微微发光。
岳佳佳头一回这么登台献艺,有些不流畅,偏她是个对自己口条十分严苛的人,一说错就停下,跟床上一动不动的少年表示:“我重来。”
宁放默默回想梁老先生这一篇《送行》有多少篇幅,忍了两回,在岳佳佳第三次断掉后提议:“我困了。”
小姑娘磨磨蹭蹭不肯走。
她的睡裙窸窸窣窣蹭着床单,打小就不太会撒娇,闷头闷脑的。
宁放心软,哑声道:“念你最喜欢的。”
她听了,翻找最后一段,劳烦哥哥帮她举手电筒。宁放坐起来些,因这个动作,脚趾蹭到她裙边。
她念:“你走,我不送你;你来,无论多大风多大雨,我要去接你。”
话音刚落,宁放关了手电,命令道:“睡觉!”
小丫头凑近了问:“哥,你还疼么?”
葡萄似的眼珠子一派天真。
宁放在黑夜中沉沉看她,嗯了声。
她终于放下心,哒哒哒回房间,轻轻阖上门。
“你走,我不送你;你来,无论多大风多大雨,我要去接你。”
女孩稚嫩的声音还回荡在这一隅,他坐在床边,小时候看并不觉得,现在却也最喜欢这一句。
...
第二天的课间操时间,校长举着话筒向全校师生宣布了初一一班岳佳佳同学获奖的好消息,这是小姑娘完全没预料到的,站在队伍里红了红脸。
操场上此起彼伏的:“哇!”
纷纷扭头看初一阵营,很好找,唯一的长发女生就是岳佳佳。
高一一班的队伍里,刘涛涛说:“昨儿我也看新闻了!咱妹妹真棒!那一双大长腿翻跟头贼利索,像是能飞。”
宁放扭头睖他,刘涛涛嘿嘿笑:“您可真小气。”
宁放指了指宋亦:“你问问他小不小气。”
宋第一同学礼貌地笑着,让刘涛涛:“你重说。”
刘涛涛:“哎哟喂,俩妹控,真是受不了。”
这边俩白衣少年没追问什么是妹控,只揭短:“你少看点涩晴漫画,小心肾亏。”
刘涛涛同学仰天45度忧伤,分享心事:“我真想谈恋爱了。”
宁放和宋亦一人扭一边躲,却还是没躲过,脏了耳朵——
刘涛涛:“女孩儿软乎乎的,多好摸啊!”
“啧!”宁放伸手抽他。
宋亦直接一本书拍在头上,啪地很大声。
政教主任姓候,人也瘦,不知是哪届前辈送了个猴子的外号,学生们私底下都这么叫。他就站在过道上,冷冰冰回头看,看见宋亦打了刘涛涛,当没看见,目光定在宁放脸上。
宁放:“……我真是操了。”
宋亦低头敛笑:“一会儿请你喝饮料。”
台上,满脸红光的校长大人宣布解散,哥俩等在跑道上,很多人与他们反方向走,都素面朝天的,小心翼翼地在老师眼皮子底下偷偷看他们俩一眼。
无论多么严厉的老师,也都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什么不知道啊,凑过去跟唐老师说话:“你家孩子,以后了不得了。”
唐老师放眼望去,见岳佳佳耳朵还红着,不自在出风头,急急忙忙找哥哥。
和小时候一点没变。
校长跟唐老师打趣:“可得看紧,重要阶段,别早恋。”
唐老师一点不担心,笑着把这茬揭过。
人多,尘土飞扬,宁放扯了下岳佳佳衣领,给她捂住口鼻,揶揄:“捂好喽,我们家冠军,精贵着呢。”
小姑娘往哥哥兜里塞颗糖,求他别说了。
宁放则跟宋亦嘀咕:“瞧把李老头乐的。”
一中是名校、老校,如今提倡德智体美劳,但整个教育局都知道,一中书呆子多。
年年舞蹈比赛、合唱比赛、朗诵比赛、画画比赛都没赢过。高三开了艺术班,但里头也不是真大神,投机取巧想以低分博大学的多。
李校长扎根一中几十年,每回说到这些都抬不起头,回回都振臂鸡血,说要扳回一城。
得,这可扳了回大的。
可着哪个学校能有这样的苗苗?
宁放神算子似的拍拍岳佳佳纤瘦的肩头:“肯定得找你。”
果然,班主任半道上拦住人,带去办公室,张口就是:“佳佳啊,班里缺个文艺委员,你要不要试试看?”
岳佳佳:“……”
她打小什么官都没当过,连个收作业的小组长都不是,一下子扣这么大顶帽子,吓得孩子忙摇手,一脸我没啥大志向,干不了,老师您找别人的表情。
9月开学,10月就是国庆,多好的机会啊,老师不想放人,试图劝,心想国庆汇演我们班要是能出个艺术体操的节目,甭提多风光了!
岳佳佳同学对此格外坚定,小脑瓜突然机灵一回,跟老师说晚上市队得训练,一下课就得走。
这是实话,她这几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班里排练节目自然也是下了课排,和她的时间撞了。
班主任这才万般可惜地放她走。
小姑娘在学校半天憋不出一个屁,回家路上跟哥哥们就话很密,捂着心口:“我吓死了!”
宁放和宋亦笑了一路,一人一个冰棍给她压惊。
...
没几天,隔壁班上了一堂生理卫生课。
消息传出来,一时间整个年级气氛很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