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山河回来的不算快,双方父母到场,又是一地鸡毛。几家人扯到一起,孩子的事扯到上一辈,说他上梁不正下梁歪。
宁山河一句都不能辩驳,只盼赶紧完事。
但他嗓子眼堵得慌。
宁放本来坐在院子里,见他来了站起来,脸上没见怕,这让宁山河皱起眉。
“你跟我进来!”他低低喝了声。
宁放牵着岳佳佳塞进卧室里,把自己的耳机戴在她耳朵上,叮嘱:“不准出来。”
小姑娘只摸到哥哥一片衣角,心里很不安,耳膜上全是激烈的鼓点,她听不见外面的世界,只盼宁放能快点回来。
宁家。
宁山河一进屋就在找东西,瞧见刘珊手里的烧火钳劈手夺过,指着门边的宁放:“你给我跪下!”
下跪于宁放而言,本就是羞辱,他没动。
宁山河怒其不争:“你究竟想干什么!!!”
宁放不说话。
“我刚刚才知道,你还想拿玻璃把人眼扎了?”
宁放默认了。
那一刻也不知怎么的,有个念头催促着他那样做。
宁山河的脸血红血红,眼白爬满血丝,一钳子抽过去:“你今年16不是6岁,你得为你做的事负责,真要摘了一只眼你就得坐牢,你老子保不住你!那时候你不是宁放,你没名字,你就是个少年犯,你到底知不知道!!!”
宁放生生挨了一下,没动,腮帮子因为用力而鼓起。
今天他是打定主意要让宁山河一回。
随便他怎么说都行。
刘珊吓了一跳:“哎哟!怎么了这是?”
“你别管!”宁山河止不住地后怕:“你跟我置气没什么,但你不能拿你的前途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
那些人嘴太脏,就得教训教训。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人是你们俩一起揍的,到头来出了事他跑了你自个留下?你担得起么?”
宁放不乐意听:“说事就说事,甭扯别的。”
“你这是在恶心我呢?”
“你说是就是吧。”
“宁放!”宁山河大吼一声,“人得为自己活!如果你今天进去了没人会觉得你是英雄!只会笑你傻!”
“我乐意这么着。”宁放说着,瞅着宁山河,“你这辈子就只为自己,从来不管我妈。”
话赶话的,就到了这儿。
他如一只受伤的野兽,拼了命也要撕咬对方,没有明天似的为自己争一次,两败俱伤也在所不惜。
这句话揭开了宁山河的遮羞布。
他一巴掌就过去了,没留劲,扇得宁放一歪头。
烧火钳哐当掉在地上。
屋子里突然安静,只听见宁山河呵呵的粗喘。
他今天在单位彻底没了脸,老子是警察儿子进局子,现在回到家里还得被儿子戳脊梁骨……
下一秒,他捡起烧火钳不断抽在宁放腿上腰上。
少年立在屋中,一动不动。
他挨打总是这副模样,满满的骨气,不哭不喊,被打得浑身没块好地儿也不求饶,他满身伤痕穿过逼仄的胡同,顶住所有人对他投来的怜悯眼神,一遍遍听人说他是没妈的可怜孩子。
仇恨溢满他的灵魂,他的背影永远单薄孤寂,
现在,他长大了。
曾经那个小小的身影被拉长,他在沉默中丰满自己的羽翼——
蓦地,少年伸手握住了烧火钳。
他的手臂上有薄薄一层肌肉,瞧着不壮却很有一把子力气,愣是让宁山河甩不开。他的手握住前端烧红的部分,还有余热,刺啦烫着掌心,可他似乎感觉不到温度,冷冷盯着宁山河。
像是魔怔了一般。
两人争夺不下,他用力一扯,同时另一手狠狠推了宁山河一下,宁山河整个人撞到后面的五斗橱,一时疼得腰都直不起来。
刘珊尖叫着:“哎哟!这哪是养儿子啊,这是养了个冤家!!!”
宁放突然清醒,看着自己的双手,看着缓缓坐在地上的宁山河,哐当扔了钳子。
他抬脚往外走,低低压着头,视线里出现一双小白鞋。他抬头看,看见岳佳佳不知什么时候摘了耳机站在院子里,死死咬着唇。
没哭,鼻尖红红的。
风吹起两人校服,她伸手牵他,被他躲开。
屋里,刘珊哭喊着:“什么世道这是,儿子居然敢打老子,宁山河你以后别管他了,下回他能拿刀扎你!”
岳佳佳哆嗦了一下,却执意要牵哥哥的手。
宁放干哑低喃:“别,脏。”
她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不管不顾:“不脏!”
牵起来才知道他在发抖,才看见他受伤了,掌心渗着血,起了几个水泡,心疼的跟有人剐心似的。
她亲昵地挨近,所以宁放纵容了自己的私心,拉起她往外跑。岳佳佳不知他们会去哪里,但很放心,她压抑着自己的眼泪,不想在宁放面前做个担不了事的人。
...
宁放带她去了球馆。
没在意手上的伤,从柜台里轻车熟路拆了包烟,点烟的时候看了小姑娘一下,岳佳佳这回没反对,就这么直愣愣地盯着他被打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