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中幻,足足耽误了将近一个时辰,众人也比之前更加警惕小心。
没走多久,他们就看到了大片的曼陀罗花,和无数灌木杂生,即便戴着装了药物的棉巾,但曼陀罗花的香味,还是不住的钻入鼻息。依旧是那么好闻,像海中鲛人美妙的歌声,充满了浓郁的蛊惑。
江淮向玉骨问道:“玉骨姑娘,这花可是你之前说的那个品种?”
玉骨点头,江淮又道:“你可有法子收集一些?日后说不准会用得上。”
玉骨回道:“可以,但是现在不行。没有合适的工具,不易留存。只靠花香制造幻觉,这个规模的花田倒是行,但是此花最好的效果,是晒干后提纯制香。”
话至此处,玉骨想了想,而后道:“此花难得,等今晚办完事,我明日带好工具,自己再上山一趟。”她确实也像带回去一些。
“别自己来了,还是让李直陪你走一趟。”荣婳说着,看了看李直。
李直应下,一行人继续往里走。
不多时,他们便走出了花田,荣婳回头看一眼月色下洁白如雪的曼陀罗花,不由向江淮问道:“江大人,刚才你在中药之后,看到了什么?”
江淮眸色有些闪烁,片刻后恢复坦然,淡淡道:“自是看到岐州下雨,五谷丰登。”
荣婳听罢,眼里流露出敬佩的神情,随即颇有些失落道:“不愧是能考上状元的人,到了这种时候,心心念念的都是百姓生计。哪像我,中了药看见的都是享受,实在惭愧。”
江淮听着苦笑,他比她更惭愧,他不仅没有看到什么岐州下雨,看到的还是洞房花烛。人荣婳至少还有点儿富甲天下的追求,他只剩下儿女情长了。
心里虽这般想,江淮嘴上却道:“人各有所求罢了,惭愧倒是不必……”怎么这话说出来这么心虚?
他真的没想到,他看到的会是和荣婳的成亲的画面,这是不是意味着,其实自己心里已经很倾向她?
荣婳听罢叹了一声,对江淮道:“幸好只是中了药的幻象,不然我都要有心里阴影了,我居然被于朝朝给亲了,真是恶心。可这幻象也太真实了,就好像她真的来亲我了似的,这可是我第一次和人亲吻的感觉,太恶心了,呸呸呸,恶心。”
听到这儿,亲人的正主江淮,当真是有苦说不出。
这也是他第一次和人亲吻啊,怎么就被当成了另一个女人?还是她讨厌的女人?
她还一直恶心恶心的骂,他当真想直接告诉荣婳,亲她的是他!但是又不能说……
江淮心里越发拧巴,明明看起来是他占了便宜,可怎么就这么憋屈?
“哦!”荣婳似是悟到了什么,忙对江淮道:“我知道了!”
见她这般神色,江淮以为她猜到是自己亲了她,心一时提上了嗓子眼:“知道了什么?”
却见荣婳脚一跺,痛心疾首道:“那山洞里肯定有什么奇怪的虫子爬过了我的嘴!不然怎么会那么真实?啊啊啊,更恶心了!”
江淮:“……”
他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叫荣婳知道,在岐州这个夜探山林的夜,是他亲了她的嘴!
他幻想了多少年的第一次,就被人这么“恶心”过去了,什么期待啊,什么心跳啊,什么满足啊,没有,都没有,半点美好的回忆都没有!
众人约莫又走了将近一个时辰,忽听隐约传来一些呼喝之声,风中还夹杂着一些似重辙滚过的沉闷声响。
所有人皱了眉,李直压低声音道:“大人,小姐,你们稍等片刻,我先去探探路。”
说罢,李直钻进黑暗中,独自一人,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一刻钟后,李直回来,神色更加复杂,江淮忙问:“怎么样?前面可有发现?”
李直点点头,对众人道:“大伙儿随我来。”
荣婳和江淮相视一眼,一同跟在了李直身后。
越往前走,呼喝声越来越清晰,那种有重辙滚过的声音也愈发像碾在了心里,闷得难受。
不多时,便见树林再次变得稀疏,但与刚进山时的山林稀疏不同,这片则是有很多树被砍去。
江淮俯身蹲在一个树桩旁,伸手抹了一下,指甲上黏上一层泥土,还有青苔的黏腻,看来这些树已经被砍了很久。
江淮起身,随众人继续往前走去。
视线逐渐开阔,只见眼前的山坡后,一片红光映照着天际,染红了半边天。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怪异的味道,荣婳皱了皱眉,这味道,很像小时候回老家时,在荣家的铸剑坊里闻到的。
走在前面的李直冲身后打了个手势,示意众人匍匐前进,众人压低身子,一同爬上了山坡。
看清山坡后景象的刹那,江淮瞪大了眼睛,眉心锁得愈发紧,荣婳亦是吃惊。
但见狭长的山谷中,有三四个矿洞,四周搭着不少木架,用以搭架运送的轨道和绳索。
一些身着黑衣的人,指挥着不少矿工进进出出。
而方才听见的那种重辙滚滚的声音,正是一辆辆从山洞中出来的矿车。
江淮仔细观察着,这山谷东西走向,矿洞基本分布在东面,西面则有一块比较开阔的地势,有几个巨大的砖砌火炉,很像他曾经在景德镇见过的烧窑的炉,但又不是。
这地方,到底在干什么?
他之前查看岐州卷宗的时候,并没有记录岐州有这么一个矿场。
而就在这时,李直拽了拽江淮衣袖,示意他借一步说话。江淮会意,二人低头下去。
李直压着嗓子低语道:“江大人,之前那条小路上遇上的人,穿着和这山谷中那些黑衣人一样。”
江淮眸光一动,点了点头。
看来是同一拨人,江淮再次趴上了山坡,继续观察,尽可能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山谷里那些黑衣人,一直在值守,虽然没有行打骂举动,可看得出来,那些矿工都很怕他们,但凡路过他们身边,都会下意识的绕一下道。
这么多矿工,如果他们是正大光明招的,山外的人就不可能不知道,唯有一种可能,之前岐州上报的那些失踪案的正主们,或许就是这里的矿工。且男多女少,也对上了,只是还没有证据证明。
江淮还注意到,有砖砌大火炉的那一片,笼子里还关着一些通体漆黑,头毛蓬松而大,两腮下拉的大狗,那些狗体型庞大,一看便知性情凶悍。
那那些所谓被鸣蛇妖咬伤的伤口,是不是就是出自这种狗的嘴?
江淮观察了许久,还是没有看出这矿场的端倪,不凑近,根本不知道这矿中出的是什么。
江淮不死心,又冒险观察了一会儿,但还是一无所获。
为着荣婳姑侄俩的安全考虑,江淮看了看李直,示意可以撤退了。
众人会意,小心翼翼的从山坡上爬了下来,没有弄出半点动静。
一直到回到漆黑的林间,荣婳方才松了口气,疑惑道:“那到底是什么地方?”
江淮摇了摇头,但他本能觉得,这里的主人,费尽心思,又是制造谣言,又是移栽曼陀罗,他要掩盖的秘密,怕是不小。
意识到这点,江淮这才觉出此处有多危险,如果这个秘密很严重,被他们撞破,必然就是杀生之祸。
危机感漫上心头,江淮眉心一跳,忙道:“先离开这里。”
荣婳还在想着方才所见,并未留意江淮的话,江淮见她不动,情急之下,下意识地伸手,扣住荣婳的手腕,拉着她往前走去。
荣婳一愣,抬头看向拉着她,走在她侧前方的江淮,唇边渐渐漫上笑意,她顺手一抽胳膊,纤细的手就滑进了江淮的手心里。
江淮身子明显一顿,方才幻象中看到的画面复又冲进脑海,但他很快回神,对荣婳道:“别闹,先离开这里。”
荣婳抿唇笑笑,轻语道:“我没闹啊,你拉好我,我乖乖跟你走。”说着,她怕江淮松手,故意捏紧了他修长的手,那只手骨骼分明,却莫名让人觉着可靠。
她清灵低语的声音,如晚风拂过般落入江淮耳中,心跳莫名就遗漏了一拍。
他侧首看去,正见月光与树影,斑驳交错,掠过她漂亮的面容。含笑的唇似月光般柔和,那双眼睛,分明生得媚而深邃,飞燕眉亦是凌厉张扬,可她眼中的神色,却恰似她的年纪和心思那般单纯明亮。
纯与欲,都是让人无法拒绝的魅力,她偏生还兼两者于一身,且对他心思那般赤城。
江淮心下轻叹,这谁扛得住啊?即便理智再怎么告诉他要保持距离,心还是一发不可收拾的向她倾斜而去。
他拉着荣婳往山下走,夜间带着凉意的风,与林中的潮湿阴冷一并而来。
江淮不觉看了她一眼,有些担心她会不会冷。
这一刻,他忽然就觉得这未挑明的关系,成了他的阻碍,若他们现在已是夫妻,他完全就可以搂着她的肩,将她护在怀里,根本不用担心她冷。
“冷吗?”江淮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