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骨走后,王启冲李直等人一点头,然后取下了蒙在脸上的解药面巾,递给李直带走。
江淮和李直等人,清理脚印痕迹之后,便找隐蔽之处埋伏了起来。
王启手里拿着弓箭,扮做来打猎的平民。
曼陀罗花香钻入鼻息,即便解药的药效还没过,但他仍觉脑袋已经开始晕乎。
为了更像生活在这里的人,觉察到自己意识渐消,他忙嘴里不断念叨着鸣蛇,以便暗示自己入幻时,看到和生活在这里的人一样。
江淮等人埋伏着,一直盯着王启的方向,约莫过了两刻钟,便见王启开始挥舞起手里的弯弓,似是再和什么东西搏斗。
看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这般,李直不觉捏攥紧了拳,心下心疼。
但他们不能出去,只能等。就这般一直等到天蒙蒙亮之际,方才见一队身着黑衣的蒙面巡逻队,从远处山路上而来。
江淮等人警觉,死死盯着他们。
他们果然发现了王启,观察半晌后,便朝王启走去。江淮握紧了剑,李直等护卫也悄无声息的搭好了箭,一旦他们要对王启不利,就立马动手。
幸好,那群人上前围着王启转了几圈,只是反复打量,并没有要下手的意思。
见两个看似领头的黑衣人商量了几句,便架着入幻的王启,往他们来路上走去。
心里想象是一回事,但亲眼看着王启被带走,又是另外一回事。即便眼前这已经是他们所期待的最好结果,但江淮的心里,还是堵得发闷。
此番若不是荣婳带人来找他,或许入岐州遇到暴.民时,他就会惹上麻烦。
眼下她的人,又帮了他这么大的忙,心下不动容是不可能的。
看着那些人带着王启消失在视线中,李直忽然道:“江大人,答应我,一定要让王启活着出来。”
“尽我所能。”江淮掷地有声。
一行人回到山下,荣婳和荣忆还未出帐。玉骨则在离众人较远的地方,搭了一个简易的炉子,正在烘烤花瓣。
见江淮等人回来,玉骨上前行礼道:“江大人,待花瓣烘干碾末,便可装瓶,花香不会泄露。等日后江大人回了衙门,帮我找些我需要的工具,便可提纯制香。”
江淮回礼道谢:“劳烦玉骨姑娘。”
待荣婳姑侄俩起来,众人吃完早饭,烘烤了一夜花瓣的玉骨也正好制作完花粉,给荣婳回了话,便进帐去休息。
昨晚上山的众人,跟荣婳回完话后,也都回帐去修整体力。
荣婳听闻王启顺利进了矿,暂时松了一口气,只要他在矿山里,老实做工,就不会有事。
等大家伙儿休息的差不多,一行人便启程往直芶村而去。
直芶村不在岐州,在岐州向西北二十里之外。
张文先当时打算兴修水利,引水到岐州,彻底解决岐州常年干旱的问题。
但是河渠挖到直芶村的外的时候,上游出了堤坝被冲毁的事,河水灌入新挖的河道,但又因河道未成,最终淹没了直芶村。
江淮心中明白,他若想彻底解决岐州的问题,也只能继续修完张文先没有修完的河道。
但是现在眼看着岐州水深,他若是不调查清楚河堤崩坏的根本原因,只怕又是一个“献祭”岐州的知州。
一行人快马加鞭,两个时辰后,到了岐州西北的边界。
西北边界还是和他们来时的东面边界一样,有官兵把守。
江淮还穿着荣婳的护卫服,念及之前被暴.民认出的事,他这段时间故意蓄起了胡子,现在嘴边一圈淡青色的痕迹,看着倒是比实际年龄成熟了很多,想来也不太好认了。
再兼他藏在护卫群中,伪装成护卫,如今又蓄了胡子,和李直等人愈发像,毫无违和感。
官兵果然将他们拦了下来,出口处,除了他们,还有不少想要出去的岐州灾民,可惜都被官兵以暴力驱赶。
官兵见他们衣着不似灾民,没有直接驱赶,上前询问道:“你们是哪里人?要去何处?”
江淮藏身在护卫中,自是没有答话,李直递上路引,回道:“我等是京城而来的商人,有批从西域来的货耽搁在了路上,眼下要去瞧瞧。”
官兵检查过路引,见他们确实是京城人士,便放行通过。
一行人渐渐走远,荣婳这才向江淮问道:“为什么官兵不让灾民离开岐州?他们要是出去,在别的地方,兴许就能活下来。”
江淮回道:“我看过卷宗,岐州最开始遭灾的时候,并不禁止灾民迁移。可是后来很多灾民成了流民之后,在外地行偷鸡摸狗之事。紧着岐州内就出了暴.民,第一任知州被杀。朝廷怕出现揭竿而起的祸事,这才下令封锁弹压。”
荣婳不解道:“,封锁弹压,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反而会导致更多灾民失去活下去的希望,再变成暴.民,这是恶性循环。”
江淮叹道:“朝廷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在封锁的同时,拨下了赈灾粮。可惜现在赈灾粮不知去了何处,灾民们又出不去,再这样下去,无非两个结果。”
荣婳问道:“什么结果?”
江淮看了看她,答道:“要么岐州成为死城,要么成为动.乱之源。”
荣婳倒吸一口凉气,颇有些急道:“可是那么多的赈灾粮,怎么会凭空消失呢?到底去了哪儿?”
江淮摇摇头,只道:“去了何处还得查,但肯定不是凭空消失。”
二十里路,他们快马急行,三个时辰功夫,便按地图赶到了曾经的直芶村。
来之前,荣婳本以为,即便被冲了,也还能看到些村落曾经的样子。
可等真的到了直芶村,入目所及,哪里还有什么村庄,只有一片新冲成的湖泊,看起来一望无际,在黄昏的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
江淮下马,朝湖边走去,荣婳亦下马,紧随其后。
二人来到湖边,风携清凉的水汽从耳畔拂过,鬓边碎发被吹落在荣婳的鼻骨上,显得她愈发有活力。可她的眼里,却是藏不住的难过,叹道:“整整一个村庄,就这样被淹没在这片湖下了吗?”
如此想着,她脑海中不免去想象当日的惨状,也不知多少人没能逃脱,就这样被水吞没,永远的长眠在水下。
江淮心下亦是轻叹,若当真是人祸,那可真是令人恨极。他的愁绪转瞬即逝,随即目光恢复坦然,说道:“张大人之前引得是黄河水,河堤被冲坏的冲击力很大,想来很多材料,也被冲到了这里。”
荣婳不解的看向他,但听江淮接着道:“案发距今不过三个月,我要下水,看看能否找到当时筑河堤的材料。”
“你是怀疑河堤崩坏,是材料出了问题。”荣婳问道。
江淮点点头,顿了一下,随即又摇摇头:“按理来说,张大人善水利,不应该会在这种问题上出错。但既然是河堤崩坏,还是先查过后再说。”
荣婳点点头:“那我找个熟悉水性的护卫陪你去。”
不多时,护卫找到,江淮将身上重要的东西都取下,交给赵林,而后和那名护卫一起入了水。
众人开始在河畔扎营,荣婳等人在岸上看着,只见江淮和那名护卫,每隔一会儿冒头换气,又一头扎回水里,来来回回足有十几次。
直到最后一次,江淮出水后,问李直等人要绳子,江淮抓着绳头,又一个猛子扎回了水里。
再次出来时,便示意李直等人拉。
就这般又来来回回好多次,组中拉了好几块,已经长了一些青苔的条石上来,江淮和那名护卫,这才浑身湿漉漉地爬上了岸。
江淮抹了一把脸,就在这时,视线里忽然递上一条棉巾,他顺着看过去,是荣婳,她正望着他,示意他用棉巾擦。
他心头不由一暖,说话莫名结巴了下:“谢、谢谢。”
江淮伸手接过,解开簪冠,湿漉漉的头发一散而下,他正欲唤赵林过来,却又见荣婳伸手:“给我吧,我帮你拿。”
江淮看了看她,喉结微动,将簪冠放在了她的手上,随后边擦头发,边朝那些拉上来的条石走去。
他衣服被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宽肩窄腰一览无遗,尤其迈步走过去的那双大长腿,好看极了。
荣婳不免多看了几眼,但好不容易得了江淮的簪冠,她心里还惦记着别的事,只见她面上闪过一丝坏笑,上前拉过玉骨的手腕,拽着她便钻进了营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