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紧张的手心冒汗,这辈子就没这么紧张过,上殿试考场的那天,他都没这么慌。
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找补,只能目不转睛的看着荣廷仙,试图传递“不是您想的那样”的消息。
荣廷仙与他对视片刻,忽就移开目光,伸手支住脑袋,闭目小憩了起来,全然没有要对方才江淮所言发表意见的意思。
江淮还在发愣,一旁突然传来“噗嗤”一声笑,江淮闻声看去,正是荣忆,嘬着腮帮子,在艰难憋笑。就连素来稳重的荣峥,也抿唇忍住了笑,双手平放在膝盖上,眉眼微垂。
江淮还是有些不知所措,荣峥见此,竟罕见的起了作弄之心,对江淮道:“既然祖父已经小憩,你俩方才在聊什么,接着聊吧。”
那他哪儿敢,江淮干涩地笑笑,只道:“冒犯了。”
见江淮这个样子,荣忆怎么可能不见缝插针?他便道:“成,你回去抓紧收拾下,记得打扮的英俊些。我回家就拉姑姑去千岁湖梅苑。”
江淮一听,整个人立时如置炭火之上,看了眼装睡的荣廷仙,糊弄着“嗯”了两声。
不多时,马车就在江淮家门外停下,江淮道:“那我先回去了。”
而荣廷仙也在此时适时的“醒了”过来,关怀道:“到了?那过些日子,咱们就河东道见。”
“好!伯父保重,晚辈告辞。”江淮下了马车。
江淮下车后,马车复又动了起来,荣廷仙这才指着荣忆道:“你和江淮还密谋了些什么?”
荣忆笑笑道:“哎呀祖父,也没什么,江淮是守礼的人,想见姑姑无非也就是想把上次吵架的事儿说开。而且你刚才装睡,不就是挺满意江淮的吗?”
荣廷仙确实很满意江淮,人品好、聪明、有能力、长得也不错,关键是真心喜欢他们家绒绒。
而且,他现在把家里积蓄全捐了,有点儿担心绒绒日子过得不好,但是跟了江淮他就不担心了,首先生活上绒绒就还能像以前一样过日子。至于荣峥和荣忆,俩小子,苦一阵子就苦一阵子。
等回了侯府,荣峥扶了荣廷仙回房,荣忆则直接跑去了荣婳院中。
此时的荣婳,还不知道家里发生了多翻天覆地的变化,窝在暖烘烘的屋子里,一勺一勺的喝着甜汤。
荣忆一溜烟进了她房中,一进屋,就把荣婳的斗篷从架子上拿了下来,冲到荣婳身边:“起来起来,我们过几天要回河东道,今天陪我去梅苑,赶紧的。”
荣婳手里还拿着汤匙,转头看向荣忆,一脸的懵:“不是起战事了吗?怎么要回河东道?”
荣忆直接把她手里的甜汤碗抢过来,放在桌上,而后道:“还能为啥?皇帝让我们一家回去守着呗。先起来了!再不出去转转,没机会了。”
说着就拖着荣婳从贵妃榻上起来,给她披上斗篷,不由分说的就拉她出了门,玉骨和彩屏抓紧跟上。
到了院中,荣婳一下甩开荣忆的手,问道:“发什么神经?到底干嘛去?”
荣忆尚未来及开口,扶着荣廷仙走得比较慢的荣峥和荣廷仙,正好也到了院中,听姑侄二人争论,荣廷仙道:“绒绒啊,马上要回河东道了,你就陪你侄子出去转转吧。”
荣峥也跟着点头:“对,去转一圈,你地不是还没买吗?这趟不去八成买不到了。”反正荣家已经没积蓄了,她和江淮的事儿不成,就买不了。
荣忆见缝插针,又拉起了荣婳:“你看看你看看,祖父和哥哥都让你陪我,赶紧走。”
荣婳还是一脸懵,但父亲和大侄子都这么说了,她也没再抗拒,顺势就被荣忆拖走了。
一路被荣忆塞上马车,荣婳这才无奈道:“既然马上要回河东道,就该在家收拾行李不是?京城什么时候不能逛。”
说着,荣婳取出马车里备着的妆匣,开始给自己补妆。
荣忆冲她挑一下下巴,“到了你就知道了。”
荣婳白了他一眼,专心补起了妆容。
而另一面的江淮,好好挑了一身衣服换上,命府中其他下人帮他整理行装。自己则拿起之前留下的那四副镯子,又让赵林取了所有丝绸,紧着就出了门,坐马车往千岁湖而去。
半个时辰后,荣婳和荣忆先到了梅苑。
千岁湖畔的好几个园林,都是供贵族人家举办宴会和玩乐的地方,梅苑亦是。梅林间修了回廊,连接着无门的几间阁楼亭台,每一件阁楼里都有桌椅屏风,供游客用席休息。
前几天刚下过雪,今日天气大晴,地上积雪素裹,落在一院红梅上,意境清幽又极美。
荣婳和荣忆进了回廊,见雪落红梅景色甚美,荣婳的心情便也跟着好了起来,逐渐进入状态,和荣忆有说有笑的赏起了美景。
荣忆却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往后看,江淮怎么还不来?
姑侄二人在回廊上拐了个弯儿,走到一处阁楼外,却忽见阁楼里,于朝朝等一众贵女,正围桌坐着烫酒说笑。于朝朝头发已经高挽,显然是已经成了亲。
荣婳一见,眼睛立马瞪大,即刻转身就要走,谁知却已经被眼尖的于朝朝发现,高声道:“荣婳!”
“嘶……”荣婳紧紧锁眉,这也真够巧的,怕啥来啥,出门不提前打听就是不行。
荣婳整了整神色,坦然含笑转头:“傅夫人,许久不见呢。”
于朝朝冲她一笑,带着几个族中姐妹,从阁楼里走了出来,故意朝荣婳身后找了找,问道:“欸?你不是和状元爷定了亲吗?怎么这么久了?连一点儿过礼的传闻都没有听见。”
荣婳一时噎住,强撑着面上不落下风的笑意:“你是我什么人,我何时过礼,为何要让你听见?”
于朝朝笑着挑眉,眼底满是了然,随即,她做出一副反应过来了什么的样子,道:“哦!状元爷从岐州回来,就升了从二品观文殿大学士,你们荣家也得了陛下嘉奖。荣婳,这么些时日没见你,你不会是追去岐州,大笔的砸钱了吧?唉哟……”
于朝朝接着道:“你若是你花了那么多钱,这状元爷升了官却还是没请媒人往你家去,就属实是有些不识好歹了。你说是吧?”
荣婳脸上的笑意彻底绷不住了,她蹙眉道:“你懂什么?他喜欢我,我看不上他了罢了。”
“哦……”于朝朝故意话里有话道:“这样啊。不过没事,我夫君家里有个表弟,也刚考上贡生,比我夫君虽然差了点,但也是个不可多得的才俊。实在不成,我帮你牵牵线?”
一旁的荣忆眉心深蹙,道:“得了吧你,江大人和我姑姑好着呢,瞎操什么闲心?”说着,荣忆复又转头,看了看身后,神色间更显焦急。
于朝朝又道:“哦,好着呢?不过我听永晟大长公主府上的章县主说,之前她去过江大人府上,太子爷有意撮合来着。不过就是前几日的事,若是江大人和你好着,这太子爷,为何要多此一举啊?”
说着,于朝朝格外真诚的看向荣婳,似是真的关心。
荣婳一听这话,心里蹭一下烧起一阵火。他才回京多久?怎么就忙着相亲了?之前那种憋闷的感觉,复又在荣婳心间袭来。弄得她满脑子都是江淮,甚至都有些顾不上和于朝朝吵架。
他不是对自己是那种独一无二的喜欢吗?他怎么会让别的女子去他府上?
而就在此时,荣婳忽然想起来,之前江淮和玉骨都问过她,假如江淮和别的女子走在一起,她会作何想。之前她设想过,没什么感觉。可现在,真的听到章县主去了江淮家,荣婳方才发觉,她不愿意!不仅不愿意,还很生气!
荣婳素来藏不住什么神色,于朝朝当即就看出荣婳脸色有些泛白。她轻轻笑了笑,说道:“不过你别担心,江大人和章县主的事儿没成。不过想想也是,人家江大人年纪轻轻考上状元,从春到秋,堪堪三季,就已成从二品大员,又是江南江家的嫡系公子,眼光高也是正常。论家世呢,你倒是和他差不多,就是人家那书香气,你可能……”
荣婳转头看向于朝朝,眸中隐有厉色:“我可能什么?于朝朝,我是没你们这些世家贵女矜贵,可在岐州,我独自一人,就能闯过官兵私设的关卡,昼夜不歇,骑马去陇州调粮。你行吗?”
此话一出,于朝朝忽然觉察到,和以往的吵架不同,荣婳似是真的生气,发自内心那种,她有些愣了愣。